第25章 屠村

念安神情呆滞的跪在母亲的身边,她抖着手去探母亲的呼吸,却没有感受到一点气息。忽而一阵风吹过,轻柔的风拂在她颤抖的手指上,念安呆滞的表情好像又重新生动了起来,她又哭又笑的抱住自己的母亲:“娘,你还有呼吸的对不对?你别怕,我这就背着你去找大夫。等找到了大夫,你就没事了。娘,你放心睡一会儿,我一定会带你找到大夫的,你别怕,别怕……”

念安自言自语的扶起自己的母亲,将她背在背上。但是念安的身形太单薄了,她咬牙将母亲背起的时候摇摇晃晃的,却还是靠着一口气撑着向前挪动步子。

念安只感觉自己走了好久,漫漫的土路像是走不到尽头一样。她眼前一阵发黑,脚下一个踉跄向前摔倒在地上,母亲被她牢牢的背在背上,即使她摔倒了也没让母亲磕在地上。

念安努力的撑起身体想要站起来,尝试了几次也没成功,她索性就趴在地上,手脚并用的往前爬。念安的手被粗粝的石子划得鲜血淋漓,最终筋疲力尽的晕倒在了偏僻的山路之上。

山中的一个猎户遇见了晕倒的念安,将她和她娘带回了山中的村子。

猎户的妻子阿桃照顾了念安一夜,她终于醒了过来。

念安母亲的尸身放在了外面的草席上,念安醒来后在母亲的身边坐了许久,最终在猎户妻子和村中其他人的帮助下将母亲在山里下葬了。

村中的大家虽然不富裕,但是心肠还是好的,各家凑了些糙米和鸡蛋等吃食和一些银钱给念安,让她能在村子里活下来,并将母亲好好的安葬。

念安抱着一块刚刚从树上砍下来的木片当做母亲的墓碑,用烧柴后的炭渣在上面写字。

念安捏着炭渣犹豫了很久,她的母亲小时候家里很穷,吃不上饭的时候将母亲买了出去,那个时候的母亲叫做六丫,她想母亲不会喜欢这个名字。后来辗转到了教坊司,那里面的教习嬷嬷给母亲取了个名字叫做柔娘。当时同母亲一起练舞的姐妹们叫过这个名字,后来的父皇也叫过这个名字,但是念安觉得母亲不喜欢柔娘这个名字。

在她很小的时候,她问过母亲为什么自己的名字叫做念安。母亲笑着说希望她能一辈子平平安安,所以唤她念安。她当时笑着说母亲的名字叫做柔娘也很好听,母亲的脸色淡了几分,只说到:“世人希望女子温柔恭顺、贤良淑德,就连取名也是一种约束和管教的延续,我的名字柔娘算不上什么好名字。”

念安当年不懂,现在却有些懂了。

她犹豫了良久,最后没有写下任何的字。她将空白的木片插在母亲的坟前,跪地磕了三个头,心中默默祈祷母亲下一世不要穷苦,不要再是一个女子。

村子里面有一位小寡妇半夏,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家中只有丈夫的一个三岁的弟弟。听说她原先是镇里大户人家的丫鬟,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被赶了出来,就下嫁给了一个庄稼汉。

半夏的男人在她嫁过来后的两年,就在山里不小心摔死了。她自己没有一儿半女,但是容貌在这个小乡村里算得上是长得漂亮的。她为人泼辣厉害,赶走了许多打她主意的人,靠着上山采药拿出去卖钱,养活了自己和丈夫的弟弟。

念安说自己也是死了丈夫的,猎户家里她不方便住下,于是她就搬到了半夏的家中住下了。半夏对念安很好,念安每日里跟着半夏上山采药,又靠教村子里的孩子念书赚一点钱养活自己。

有一次半夏去镇里卖自己采摘晾晒好的草药,因为东西多就带上了念安。念安在镇里知道了仙门悬赏处的所在,因为此处凡人也能进入,念安偷偷溜进去过很多次。

在这里念安第一次知道了原来天衍宗门规竟然如此严厉,李成兴的所作所为足够他被千刀万剐,废去灵根,逐出宗门了。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念安的心头涌起,她想起了那些苦苦挣扎只是为了活下去的女子们,想起了被当做玩物关在一方小小院落中的数百女子,想起了自己死去的母亲,想起了自己因为没有满足李成兴要求就被斩断双臂的父皇,想起了她自己。

念安原本灰暗的眼眸中迸发出光亮,她一想到李成兴能被千刀万剐后废去灵根,她的心脏就开始狂跳起来,她用手捏紧胸口的衣裳,这种光是想一想就让她血液沸腾的场景让她的呼吸渐渐粗重了起来。

念安相信了仙门悬赏处设立的匿名举报的盒子,据说盒子的法阵直通天衍宗主峰的刑罚司。她攒了好几个月的银钱买了最便宜的笔墨纸砚,将李成兴那个畜生的种种行径详细写了上去,然后在一个天还没亮的清晨,徒步从村子走到镇上,在仙门悬赏处打开大门的那一刻,满怀期待的将信悄悄放进了那个已经积灰的举报盒子里。

如果念安的阅历再丰富一些,她或许不会做出在李成兴的地盘上投放举报李成兴的信的行为,她或许在看见放置举报信的盒子积灰时就应该警觉的,她或许可以再耐心一点,逃到李成兴势力范围之外再写信。

但她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一个从无忧无虑的温室陡然坠入地狱的公主,一个突然抓住机会去反杀可以主宰自己命运之人的蝼蚁。

盒子的法阵会将里面的东西传送到李成兴的手里,而不是什么外面所说的天衍宗主峰的刑罚司。

所以念安最终等来的不是她所期盼的正义,而是一场血腥至极的噩梦。

念安在睡梦中感受到了冰凉的刀刃贴上了自己脆弱的脖子上的触感,出现在她噩梦中的李成兴的脸此刻正在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念安爆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李成兴卸下了念安的下巴,拧断了她的手脚的关节,像提一个破布娃娃一样提着她来到了村子的中央。

那片空地上已经聚集了所有的村民,念安惊恐而绝望的看着一直很照顾她的村民们,被卸下下巴的嘴空洞的大张着,发出意义不明的破碎的声音,她用扭曲的四肢向李成兴不停的磕头祈求。

随着第一滴血落下,念安的动作僵住了,她僵硬的回头看去,那个平日里总是叫她漂亮姐姐的柳叶的头颅滚落在地上,小姑娘脸上还定格着惊恐迷茫的表情。

柳叶的娘王婶疯了一般的扑了上去,被一个修士斩断了双手,在地上痛苦的哀嚎。柳叶的弟弟柳枝被自己的爹牢牢抱住,双目血红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一直照顾念安的半夏被几个修士拖拽了下去,她往日的泼辣在这些人手中就像蹬腿的兔子,很快就被镇压了下去。念安的眼中流出血泪,她再清楚不过这群禽兽想对半夏做什么。

念安在地上用扭断的四肢像这些村民所在的方向爬去,李成兴一脚踩在了念安的背上,揪起她的头发逼迫她看着眼前的惨剧。

那个会给她做木雕的老翁,看她可怜给她递饼子的赵阿婶,给她拾柴的老实憨厚的王阿虎,追在她后面叫夫子的铁蛋,一块糖舍不得吃却给她分一半的大丫,被半夏照顾的很好的小叔子,彻夜照顾昏迷的她的猎户妻子阿桃,嘴硬心软的村长……

他们,全都惨死了。

念安的双目涌出血泪,她此刻最恨的人是她自己,她想自己为什么要活着,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蠢的写什么举报信。

李成兴看着念安的表情笑出了声,他愉悦的扔着手中的折扇:“你想不想变成鬼呀?鬼可厉害了。但是只有足够痛苦的鬼才能拥有强大的力量,不然,就不堪一击。”

念安闻言没有任何反应,李成兴抬手弹出一道灵气,直直贯穿了刚刚凝聚而成的怨灵:“你瞧,就像这样。”

念安的瞳孔一缩,她终于有了反应。

李成兴擦了擦手指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说不定你足够痛苦了,就能变成最厉害的凶煞杀了我呢?”

念安的双拳紧握,看向李成兴的目光充满了浓重的恨意。

李成兴嫌弃的将念安踢给了自己的下属,吩咐到:“弄回去,别让她死了。”

念安在李成兴的地牢中经历了种种酷刑,但是她强撑着一口气没死,她总是想自己还能再痛苦一点,再痛苦一点就好了。

念安不知道自己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待了多久,直到有一天,那个负责看守她的修士将她带回了景国边境的小山村里。

念安这才知道,一百五十七条人命,只有三十八人化鬼。

三十八人中最厉害的只是一个恶灵,很快就被李成兴手下的人合伙解决了。他们大笑着将这三十八只鬼的灵体打散,恶劣的告诉念安:“本来将他们超度了他们就能重入轮回,但是鬼被打散了灵体,就是真正的魂飞魄散了。”

念安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她觉得她所能承受的痛苦已经达到了顶峰,她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念安在那群修士的笑声和侮辱声中投湖自戕,她死后怨气滔天,即刻化鬼,成为了鬼中最高一阶的凶煞。

念安化为凶煞之后,因她最恨修士,恨他们明明也曾是凡人,却靠着一身修为将凡人视作蝼蚁,所以她的最深的执念带来的凶煞天赋是将淹死她的水变为可以腐蚀修士修为的溶液。

无尽的白雾从她身上弥散而开,将惊慌失措的几个修士全部吞没,也将这个村子所在的山头吞没,让此地成为外界所说的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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