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久久不说话，冷眼的模样让山鬼有些紧张。她语无伦次地解释道：“那个，在墓里，你……你受伤了。”
他依旧保持着沉默，只是显然已经放下戒备。
“吃……水果。”山鬼端着水果递到他面前，见他没有动作，便放在了旁边的桌上。
半晌，他总算是组织出了两个字，“你是？”
“我是山鬼。” 她回答他，语气十分欢快，“我很小的时候，你救过我。”
山鬼讲起了六十多年前的故事。
穿着青色纱裙的小山鬼被一条黑蛇咬了，哭声引来了小时候的他。他虽年幼，却深谙各种丛林生存之道，救了小山鬼后便离开了。
小山鬼望着他远去的方向，一句“你叫什么”都没问出口，从此，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听着山鬼叙述出来的故事，他的记忆不停地向前搜索，得到的仍旧是一片空白。
“山鬼？”他脱口而出，似乎是在告诉自己，又像是再向她确认。
山鬼乖巧地点了点头，扬起笑脸望着他，“我想见你，就来找你了。”
他没有接话。他什么都不记得。他的心不知何时开始，被他深深地藏在了灵魂的最深处。那简单的一面之缘又算得了什么？何况他还没有印象。
“小哥，你叫什么名字？”这个问题山鬼等了六十年，在不知道他名字的时间里，她一直在心里亲切地唤他作小哥。
“张起灵。”他淡淡地答，幸亏还记得这么个名字。
“张……起……灵。”她一字一字慢慢重复，想要把他的名字刻在心里。
“你叫什么？”张起灵又问了一句。
山鬼摇了摇头，“我没有名字。”
张起灵没有再细问。刨根问底向来不是他的作风。况且，大多数时候，他对别人的事并不感兴趣。山鬼也算救了他，出于感激，他破天荒的多讲了两句罢了。
“我要走了。”张起灵轻浅地丢下话，朝着门外走去。
慌张的神情在山鬼的眼神里流转，她完全没想到张起灵这么快就要离开。醒着的张起灵和睡着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山鬼追着张起灵跑出来，将晾在树枝上的衣服拿给他。衣服上的浸满的血迹已经被洗干净了。
张起灵停下脚步，接过衣服快速穿上，随即转身朝着山下去。山鬼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只好跟着他，也不发问。
太阳落下山头，他们已经到了山脚。见山鬼丝毫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张起灵转过身来，冷冷地道：“不许跟着我。”黑暗中他的脸上明显有些不高兴。
“可是，我就是来找你的。”山鬼低了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两只小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裙子，不知所措。明明他受伤的时候还挺温柔的，这会儿看着却有些让人害怕。但是，她不想离开张起灵。
张起灵面若冰霜，看着就是一副莫挨老子的模样，但他并不是冷酷无情的。他眉头紧蹙，心想总不能把这只救了他的山鬼打一顿扔掉。他无奈，没再出言赶她走，只转过身去，一言不发地继续前进。
山鬼见张起灵不说话，权当他默认了她跟着。
夜已经深了，张起灵找了个干燥的地方停下来休息。山鬼小心翼翼地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对张起灵，她简直又爱又怕。偷偷瞄了他几眼，见他闭目养神，她也不敢打扰他。耐不住疲倦，不一会儿，她便迷迷糊糊靠着张起灵的肩膀睡着了。张起灵看了肩上的小脑袋一眼，没有叫醒她。
山鬼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干草垛上，身边早就没了张起灵的身影。她一个鲤鱼打挺就爬了起来，自觉小哥一定是偷偷地将自己扔下了，索性放声在林子里大喊，“张起灵，张起灵，小哥！”
“这里。”张起灵的冷冷声音从背后传来。
山鬼转过身，急切的心情一下子得到了释放，心上慌乱的时候连感应都会出问题。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如雨水，不打个招呼，就开始滴落。
张起灵淡然的瞳孔里闪过一丝震惊，这只小山鬼怎么偏偏就就跟定了他，找不到他人就开始哭。他隐约觉得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范围，愣在原地，看着她哭了一会儿，才拿了一个洗好的苹果递到她面前。
山鬼接过苹果，自己抬手擦干眼泪，大口大口地开吃，她倒也不是饿了，只是刚刚的情绪还没有释放完。
张起灵也不等她吃完，看她差不多冷静了，就转身上路。他适应了一个人的生活，从来没有向任何人交代什么的习惯。如今多了个小姑娘跟着，他的不习惯让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只好闷着头走路。
山鬼拼了命地跟着张起灵。因为没穿鞋子的缘故，脚踝处被路旁的荆棘划出了密密麻麻的小口子。不过，她不是很在意，只怕跟丢了他。
傍晚的时候，他们来到了公路边。这个年代的中国，人民都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开车的人极少，路上也没有什么驴友。
张起灵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停下来会让他感到不安，周围的一切，甚至包括他自己，都叫他觉得陌生，他迫切地向前走，想找到令自己熟悉的东西，或者熟悉的感觉。
山鬼见张起灵丝毫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只好咬牙切齿地跟着。她倒是想休息，只是没想到自己喜欢的这个张起灵冷得像座冰山。她不敢提要求，深怕哪句话不对就给他惹了，他要是生气了，肯定就不让她跟着了。
见山鬼一瘸一拐的咬牙走着，张起灵终于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等着她跟上来。
山鬼有些欣喜，甚至加快脚步，小跑到张起灵身边去。
山鬼刚靠近张起灵，张起灵立刻蹲身，双手勾住山鬼的腿弯，一起身，便将她背在了背上。尽管看不见张起灵的脸，但也不妨碍他冰冷的眼神从后脑勺穿透到山鬼的心里。
张起灵知道自己捡了个麻烦，就是不知道该把她放哪儿去。
山鬼像突然被人强行喂了颗糖果的小孩，心脏咯噔了一下，小小的喜悦从心底蔓延出来。她绷紧的神经缓缓地放松，软软地趴在张起灵的背上，默默地充当打手电的工具。她暗自琢磨，小哥或许并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漠。
张起灵的身体很温暖，山鬼很快就睡了过去。手电筒从张起灵胸前掉落，张起灵稳稳地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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