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千禧年的到来,尽管瞎子收费低于隔壁的小卖部,瞎子前几年安在按摩店门口的座机电话生意明显惨淡了许多。时代的洪流裹挟着所有人前进,就是长生的瞎子也没有例外。不过,他还不是第一批用上手机的人,主要原因是他没有想要联系的对象。
这个庚辰年的尾巴,道上响起了一个之前没有听过的名号——阿坤。据说是陈皮阿四救了阿坤,实则是陈皮阿四合伙一帮越南人,将越南人无意中捡到的昏迷不醒的阿坤放到墓里吊尸。一周后,陈皮想独吞墓里的东西,带了自己的人来,却发现阿坤还活着。陈皮自觉此人有一定的能力,料他不知往事,收作伙计,为自己所用了。而“阿坤”在越南人口中,即为“傻子”的意思。
自从有了阿坤这个得力的伙计,九十出头的陈皮现在很少亲自下墓。陈皮想要的东西,阿坤都能给他带回来。
瞎子吐着烟圈,琢磨着道上的流言,总觉得这个人的身手简直和十年前那个丢下媳妇跑了的家伙如出一辙。他娘的,难道是他回来了吗?
瞎子打听好消息后,等在了阿坤下墓的半道上。他要亲自会一会这个神秘的人。如果真是哑巴张,说什么也得带回来。
他们见面的时候,在广西山里一条偏僻的小路上。
瞎子从树上跳下来,拦住了来人的去路。他刚刚在树上观望半天了,除了没背黑金古刀,这个所谓的阿坤明明就是张起灵。
“喂,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阿坤打量着黑瞎子,只说了两个字:“闪开。”
“又他妈失忆了。”瞎子呼了口气,兀自点头。这也比较合理,眼下发生的一切只有失忆的张起灵才会做。
阿坤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错愕。
“谁他妈给你取的阿坤啊?记好了,你叫张起灵。”瞎子一心要将张起灵带回去,一把拉住了张起灵的胳膊,“回家。”
双方明显都使了劲。好在瞎子早有打算,拿出一张灵儿的照片怼到了张起灵的眼前。
张起灵松开瞎子,接过照片,“她在哪儿?”
瞎子愣了一下,“你还记得?”
张起灵摇了摇头,拉开衣服的拉链,从外套内衬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发黄的照片来,和照片一起的,还有一个绣着红豆的小荷包。
“我不记得,只是这些东西一直在身上。”
瞎子面色沉重,又暗自觉得张起灵还算有点良心,黑金古刀弄丢了,这些小东西倒是保存得很好。
“回家吧,我会告诉你的。”
张起灵点头,陈皮交代的任务就这样不了了之了。本来,跟着那老家伙也只是因为无处可去。既然无处可去,那就是随处可去了。
幸亏有灵儿的照片,失忆的张起灵还算听瞎子安排,两人不至于打得六亲不认。
小黑驶入杭州后,坐在副驾驶的张起灵将视线转向了窗外,淡淡的目光渴望看到一点令自己熟悉的东西。
“你以前住这里。”瞎子把车停在了清波街,“你走后第三年,院子被拆了,建了这个广场。”
张起灵没有说话,他在脑海里拼命地搜索过去的点点滴滴,可是仍旧一片空白。热闹的广场上人声嘈杂,路灯闪着温暖的黄色光,可他偏偏感到心上凄凉。
“你这一走,就是十年啊!”瞎子发动了小黑,“要不是老子和你一样长生不老,按你这么折腾,我早就消失在你生命里了。”
瞎子在“杭州老底子”买了些吃的,才开车回了家。
踏进院子里,张起灵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熟悉感。他朝着院子里那棵树走了过去,蹲下身来,轻轻抚摸着树下的那个小小的墓碑。
“这是我们和灵儿一起埋的小白猫。”瞎子道。
“灵……儿……”张起灵觉得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并不是什么很陌生的事。
“她叫张灵儿,你取的名字。”
“她在哪儿?”张起灵淡淡地问道。
“她在墨脱。”瞎子站起身来,“吃饭吧,明天我们去墨脱。”
张起灵起身随瞎子进屋。入口的小笼包的味道也令他感到有些惊讶,好似几十年前就在他生命里出现的东西。
“你睡这屋。”瞎子引张起灵去了卧室。从张起灵家搬来的东西都在这里,就连东西的位置,瞎子都按照原来张起灵家的样子摆放。
张起灵坐在床边,拿起床头柜上的那张合照,他先看了看抱着自己胳膊的灵儿,又看了一眼那个脸上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的自己。他试着学照片里的样子轻轻地将嘴角上扬,发现十分别扭,只好作罢。
他抬起头看到对面打开的衣柜,下意识地走近了去,里面挂着的衣服黑色居多,这些衣服的款式确实是他会穿的,还有一套型号偏小的,又有几条裙子。这些是灵儿的吧。他这么想着,伸手摸了摸那些衣服,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就是单纯想摸一摸,想确认这里的一切是不是真的,亦或是想离过去的自己近一些,哪怕只是几件过去的衣服。
瞎子拿来了一个防水袋子,“这里面是一个相机和照片,你可以看看。”
张起灵接了过来。
瞎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兀自点了根烟。白烟升在空中,朝着窗外去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瞎子终于开口了,“你有一个女儿。”
正在看照片捕捉回忆的张起灵一下子被拉回了现在,转头盯着瞎子,没有说话。“女儿”这个词实在令张起灵生疏不已,他漫长的生命里,怎么会有与他如此亲近的人存在?
瞎子没有抬头去看张起灵,将燃尽的烟从嘴巴里抽出来,把烟屁股使劲按在烟灰缸里,直到火星子全部熄灭。
“灵儿想让你给女儿取名字的,但那个孩子没能等到你。”瞎子吐了口气,和失去记忆的张起灵说这些叫人痛心的往事让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站起身来,朝着卧室的门外走去。
“睡吧,夜深了。”
“我为什么要离开?”
张起灵的问话叫住了瞎子的脚步,瞎子道:“十年前,你只说你要走。你自己不知道,我也不可能知道。”
张起灵今夜听到的最后的声音就是瞎子合上房门的那一瞬间。此后,他所有的感官就像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落了很久很久,心上终于纠起一缕疼痛。他望着窗外那轮残缺的月亮,轻轻地喊了那个唤起他内心温暖的名字。
“灵儿,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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