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醒来时，觉得身下的床很硬，然后发现自己手上插着针头，床头挂着用途不明的透明液体瓶子。
“是葡萄糖。”不知道守了多久的金，笨拙地替她掖了下被子。
其实她根本不冷。
两人一坐一卧，四目相对，竟然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一时室内寂静，这本就只有一张床、一张椅子、一张小桌并一个狭窄洗手间的斗室，连个窗户都没有，也不知外面现在什么时间，就头顶一盏灯亮着，换气扇的声音和着直播间正在呜哩哇啦说话的某个主播的声音，显得分外刺耳。
仔细去听，好像这主播的声音很像凯？
鹿目露疑惑。
金连忙抓起身侧一个外观老旧的智能手机，赶紧关掉了直播，然后向她解释，基地里面是有网的，但数据却是单向流通，也就是说，可以浏览信息，但不能对外发讯，连点个赞都不行。
鹿眨眨眼：“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金的面色越发尴尬，他偏过头，支吾道：“习惯性点开而已……”
这句话听着无厘头，鹿却笑了。
原来如此。
她就知道，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关注她的动态，这么多天她都不在凯的直播间里露脸，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鹿支撑着身体勉力要坐起来，金见状连忙去扶，她就势倚靠在金的怀里，索性不起，用没扎针头的那只手挂上他的脖子，肉眼可见地脖子到耳根立马红了。鹿笑盈盈问道：“发现我不见了，你没去闹一闹？”
“那怎么叫闹呢……”金的声音越发如蚊子嗡嗡，自她这次突然出现，他在她面前就莫名心虚，总觉得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
鹿这才知道，早在她从凯的直播间消失的第一天，金就申请要出基地。
先前说过，基地的网络是单向传输，但其实不止如此，他们还可以操控数据终端所接收到的信息。所以鹿离开凯的直播间，并且凯和粉丝们聊着他的民宿女老板准备去追求爱情的时候，金的那部申请来的老旧手机里，信号中断了数分钟，然后放上AI生成的“鹿”和凯一唱一和聊天的视频画面，用来替换那中断的部分。
这是最凶险的部分。
如果金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正在团长的护送下前往基地的鹿大小姐，很可能就会死于一次飞机失事，AI鹿将替代她的位置，永远在金的那部手机里用于安抚他。
而对鹿下手的，或许就会是护送她的团长。
“原来如此，我说这么顺利呢，”鹿听到这里也怔了半晌，没想到这组织还挺与时俱进，“但他们也太小瞧你了。”
金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也该庆幸，现在的技术，AI和真人的差距，还没有小到无可分辨的地步。
他没告诉鹿的是，主导这次“骗局”的那位技术主管，已经被他砍掉了十根指头，正在下面那层住着。
砍完以后他就申请出去。顺便说一句，他说申请，只是因为尊重目前的老大，他的教官，所以走个程序而已，哪怕派人重重把守，离开基地对他来说就跟出门遛弯买菜一样容易。
眼看再搞K01，K01下一个要搞的就是自己，上面不敢再拦，直接禀报了教官，然后当时并不在基地的教官老大就亲自和这位好不容易招回来的得力干将通了电话，表示他不知道下属竟然擅自做主，搞了这种骗局，然后给他看了鹿收拾行李、和团长说说笑笑的视频画面，让金在基地里耐心多等几日，很快就能见到那个小姑娘了。
金听完的第一反应是，那他更要跑了！
这里又不是什么度假胜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好地方，鹿要是进来了，那就一辈子和组织纠缠不清了！
“你以为她现在在做什么？”教官叹了口气，难得表现出忧虑，他把鹿如何威胁K017的行径简要概括了一下，然后总结道，“她铁了心要找到你不可，说不定会做更多冒险的事情，与其这样，把她送到你身边，让你亲自保护她，不是更好？”
见金不说话，教官循循善诱：“你要知道，这次回来，我对你寄予厚望，不会像过去那些狗杂种一样一味给你派最危险的任务，你的重心要放在为我培养更多K01上。当然，我也知道，一个好杀手的黄金年龄是有限制的，我会在最合适的时候安排你退下，这样你和那个小姑娘就能够永远过上平静的好日子……”
教官把他的职业规划得仿佛一条康庄大道，只有彼此双方心知肚明这规划到底几分真假，毕竟这又不是什么稳定的公务员体制内好工作，而是要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给人干脏活的非法组织。
“告诉她我已经死了吧。”金下定了决心，坚决不要再见她。
听到这里，鹿忍不住用力捶了金一下，觉得这男人简直太狠心了。
“那她就更要来了，”教官却说，“她一定会要走尸体，我拿什么给她？”
金表示那是你该操心的事情，她要是来，自己肯定跑。
“你以为她现在还能和我们脱离干系吗？”教官让他想想清楚，鹿这一番闹腾，加上组织已经派专机准备去接她，暗地里不知有多少别的组织的人早就注意到了她，眼下只有放在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这才把金按住了没有跑。
但他是真的不知道，鹿已经来了数日，却不许见他。因为教官分明和他说，鹿在佩格还要待几日，要搞什么告别会，这个金是相信的，他知道她有多么喜欢佩格，所以他也就暂时按捺住了焦躁的心，把等待她时的种种烦闷情绪都发泄在了训练上。
“如果早知道你来了，我、我……”金把她紧紧抱在怀里，隔着衣服摸着她没几两肉的骨头，硌得他又心痛又后悔。
谁都知道，这是教官的有意拖延，但谁都没有说出来。
鹿把头靠在他的耳畔，微笑着，偏过头去，对着他的耳朵仿佛吹气，又仿佛在说些什么，只是声音太轻，镜头角度又正好遮住，让人看不清罢了。
两人心照不宣，都知道一定有人正在关注着这里。所以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彼此紧紧地抱在一起。
还用问什么呢？她抛下一切也要来到他的面前，金还有什么要问的呢？什么都不重要了，他这个人、他这条命已经完完全全是属于她的了，谁也夺不走。
而在镜头的另一端，注视着这几乎静止的画面，那个送鹿来到地下基地、且在她耳边嘀嘀咕咕的男人，站在假称离开基地，其实人根本没有走的教官身后，轻轻把带鹿进去以及给她找医疗的来龙去脉简略告知，然后便一言不发，等着教官示下。
“请鹿小姐安心住下，我们的小镇又多了一个居民，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教官淡淡地说。
这本来就是他想要见到的局面，基地的人手一直有折损，小镇相当于是一个人力资源池，基地有很多在小镇土生土长的年轻人，他们在这里长大、成家、立业，他们的世界观和组织深度绑定，就算知道世界上有另一种生活方式，他们也更习惯小镇的日子，他们不会离开小镇，他们会为组织奉献到死，然后他们的下一辈、下下辈，也永远是组织的人。
教官希望让K01也成为小镇的一员，而这个姑娘，就是关键。
至于那些为难，顶多算得上一点试探，看看这个有钱的大小姐心气如何而已，难道K01会为了这点小事和他翻脸吗？不可能的。
教官觉得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他对自己的谋划很满意，接下来的“同化”，手底下的人自然有一套熟练的操作流程，他们会很快让这个小姑娘成为小镇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完全不用他操心。
他还有更多重要的事情需要做呢，K01值得他花费的时间也就这么多了。至于下属报告的另外一件事，就是鹿的一个长辈，那个姓辜的女人，似乎有一任前夫和组织关系密切，教官也早有所料：“盯好她，要是她联系上了那个前夫，找准位置，把对方做掉。”
在老虎看来，小猫的几下扑腾，就和玩游戏一样温和无害且可笑，就算那个小姑娘想出什么招数要救走K01，她有什么人可以倚仗，有什么资源可以利用，组织会不查清楚吗？而一旦被教官的人摸到了要紧处，他们会像狼一样埋伏好，一击必杀。
一切都尽在掌握中。
教官满意地想。
掐指一算还有几张就可以完结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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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图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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