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渊阁镇守奚山一带百余年,阁中神秘地界颇多。后山有一缜言室,乃百年前宗门先贤所创设的伏妖镇邪之处。
一旦进入此范围内,精神将被巨大的无形压力所钳制,令被囚者无法说出谎言,开口便只能吐露实情。
蛊修清晨时分在闻音泉附近被围捕,带回伏渊阁后由阁主下令,将他送至缜言室进行审问。要他交出蛊虫,说出解毒之法,好让受控的人与妖恢复正常。
时辰不等人,蛊修被关进缜言室已有大半日,阁中的几位长老轮番上阵施压,都没能从他口中逼出只言片语来。
蛊修对道士们的伎俩嗤之以鼻。不能说谎又如何?他咬紧牙关,坚决不开口便是了。单凭他们也想撬开他的嘴,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
只是连着两日没有进食饮水,腹中早已乱成一团。他自己的确不在乎能否吃饱喝足,但是肚子里那群小家伙可经不住折腾。
蛊修看着地上摆放好的餐盘,简简单单的粗茶淡饭,却馋得他唯有靠咽口水和打坐冥想转移注意力。
绝对不能相信道士!他在心底重复了数遍,才勉强把口腹之欲压了下去。
没有食物,蛊虫为了维持生存,只能啃噬寄主的血肉。大概七天,就能把他一寸一寸地吃干抹净。到那时,他的身体只会余下一滩黑色的血水,最后在日光下消散殆尽。
还剩五天,定要突破重重阻碍,从伏渊阁逃出去,否则唯有一死。
屋外传来动静,有人来了,大概是下一轮的审问。蛊修阖目养神,双手交握放在盘好的双腿上,打定主意要和伏渊阁的臭道士们耗下去。
缜言室的牢门打开,姜落双手被青藤锁束缚,平日梳理整齐的发髻如今散乱地披在身侧,脸颊上还有一道新鲜的伤痕正在向外渗血。
吴卿羽押送姜落到蛊修的隔壁囚室,在她的肩后重重一推,姜落佯装柔弱地跌倒在蛊修的隔壁囚室中。
他疾恶如仇地对她说:“进去待着吧!作恶多端的狐妖,阁主和长老们正在商议如何处置你,自求多福吧。”
“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们给我等着。”姜落的低语微不可闻,但唇齿间满溢的愤怒,无异于数条毒蛇在吐信。
蛊修惊诧地目睹了一切,他差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奚山大名鼎鼎的狐仙姜落,居然被伏渊阁抓捕,和他一样沦为了阶下囚。
短短几日,便身份转换、地位颠覆,当真是“天道好轮回”。
姜落阴沉着一张脸,抬起头狠狠瞪了一眼盯住她不放的蛊修。她唇上涂了浅绛色的口脂,咧嘴一笑便像极了露出尖牙的狐狸。
她恶狠狠地对蛊修说:“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在外面蛊修不怕姜落,在囚牢里自然也不怕她。他嘲讽地回敬:“狐仙大人,小人总算有幸见到您的真面目了。但着实没想到,会是这般狼狈可怜。等您解了身上的禁制,再来挖小人的眼珠子也不迟。”
姜落眸中怨恨甚重:“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会被关进缜言室。”
一口大锅突然扣在身上,轮到蛊修疑惑了。他想问问理由,姜落却又不理他了,转身躺在地上,只留给他冷冰冰的背影,分明是让他自个琢磨的意思。
背对着蛊修的姜落,将脸颊贴在湿冷的地砖上,伤口慢慢止了血。她不动声色地引导蛊修,让他自己拼凑出她被关押的“真相”。唯有如此,蛊修才会深信不疑。
到了傍晚,守卫弟子照例送来晚饭。蛊修面前的饭热了又凉,凉了又换,依旧半口没动。
姜落没有他那般强烈的的戒备心,有饭就吃,有茶就喝。但她先前在茶肆所说的是实话,伏渊阁的饭菜真不合她的胃口,实在太淡了些,真想念荟仙楼的莼菜粳。
蛊修寻思,这狐妖可真没心没肺,生死掌握在他人之手都休想耽误她吃吃喝喝。接着想起,她把被伏渊阁捉捕一事怪罪到他身上,若非为了恶心他,难道真是因他而起?
一夜无话,缜言室里暗淡如常。三丈高处的窗子里洒落零星的晨光,被囚禁的两人才知道外面早已天光大亮。
姜落有几十年没躺在硬地上睡觉了,双手还被青藤锁缠绕,翻来覆去折腾到午时才入眠。到第二天,浑身筋骨酸痛,真想把手腕从锁中挣脱出来。
偷眼瞧着蛊修,怕他识破计谋,便唉声叹道:“都说狼心狗肺、狐媚猿攀,我看哪里比得过人心险恶。”
蛊修眯着眼看她:“我和外面那群道士可不一样。”
姜落冷笑着哼了一声:“我没看出差别。”
蛊修:“你昨日说是受我连累被捕,害我想了一夜。若我和外面那群道士一样,才不会在乎你说的话。”
姜落:“你昨日清晨被捕,午间道士就寻上了门。伏渊阁当真看得起我,派出了十五个道士围捕我。我盘桓奚山将近三百年,何曾受过这种待遇。”
“你我先后被捕,这事儿能赖到我身上?除非——”蛊修刻意拖长了语气,挑衅地说出了下面的话,“他们发现了吴家村的事情是你干的。”
“还说不是你!”姜落显然被他的轻描淡写激怒了,“有几个人知道吴家村的事情?如果不是你,难不成是啸风出卖的我?”
时候到了。姜落翻身站起,将手腕上下扭动两圈,猛然蓄力将其左右分离,青藤锁化为百块碎片湮灭在浮尘中。此时,她站立在囚室中央,斜睨着眼睛怒视蛊修,右手中已握住了一把凭空出现的匕首。
姜落运气环绕刀身,蹬步上前,匕首脱手飞出,直冲着蛊修的左眼扎去。
蛊修侧头躲过攻击,右掌瞬间撑地,左腿顺势在地面横扫,转了一圈又坐回原位。呼啸的匕首堪堪擦过他的耳际,碰响了耳垂上挂着的银铃铛,顺便斩断了几根头发丝。
“嚓!”匕首半截插入缜言室厚重的石壁,轻微震颤的刀身还带着姜落妖力的几分余韵。
蛊修总爱眯着的眼此刻终于彻底睁开了:“一言不合就动刀,这就没趣了。”
姜落抛却伪装,以人身站立,头却幻化成了尖而长的狐狸脸,两只三角耳向外舒张,琥珀色的眸中倒映着蛊修端坐的身影,一条赤红的蓬松大尾巴在身后悠闲地摇摆。
她露出两侧的尖齿,笑眯眯地威胁道:“我不仅要动刀,还想咬死你呢。”
蛊修问:“山神啸风,不会来救你吗?”
姜落冷淡地说:“啸风代表着妖族,若他强闯伏渊阁来救我,便意味着奚山地界的妖族与人族彻底撕破了脸皮。若事情发展到了这般地步,必会有一场大战在前方等着。”
妖族与人族爆发争斗,正合了蛊修的心思。但姜落接下来的话马上让他死了心:“莫要多想,啸风决计做不出这种事。那道士说得对,我只能自求多福了。”
此计不成,蛊修决定拉拢姜落:“你我而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与其针锋相对,不如联手掀翻伏渊阁。”
“哦,”姜落狡黠地笑着说,“你的意思是——合作?”
蛊修走到石壁旁,费了点力气才把匕首拔下来。他屈指轻弹了一下刀侧,发生一声清脆的“叮”,在室内悠悠回响。
“是,”蛊修肯定地点头,“合作。”
他从空隙将刀递换给隔壁的姜落,此举意在换取对方的信任。
姜落从狐狸幻形变回人形,从蛊修手中接过匕首,细细端详着锋利的刀刃,似是在筹谋着下一次的攻击。若是再次出手,以现在她和蛊修之间的距离,必能一击即中、非死即伤。
她将刀背放在掌心中左右滑动,漫不经心地说:“我连你究竟是谁都不清楚,怎么可能相信你?”
“西南大山里的蛊修,”蛊修罕见地向他人暴露了身份,“苗阿柯。”
姜落:“师承何人?”
苗阿柯:“无门无派。”
姜落挑起一侧的眉毛,苗阿柯说他“无门无派”时,耳垂上的银铃铛还在微微晃动,其上明晃晃地用小篆刻着个“霞”字。
蛊修莫不是忘了她是只老狐狸,当真以为她仍是个少不更事的人间女子。西南大山中名含着“霞”字的门派,她正巧知道一个,门派中还有个许久未见的旧相识。
听说她多年前曾收过两个徒弟,一男一女,衣钵尽传。后来发生了些事情,师徒反目,男徒被逐出宗门,女徒承继掌门之位。男徒对宗门怀恨在心,修炼邪术,以蛊为祸……
姜落没有戳穿他:“姑且信你一回。”
苗阿柯:“现在该换你展示诚意了。”
姜落问他:“关于吴家村的事情,你具体知道多少?”
“女人失了心智,杀死睡梦中的丈夫。狐妖暗中观察,放火毁尸灭迹。而后救走女人安置,迷惑村民陷入心魔。”苗阿柯故弄玄虚,隐去了他在事件中的身份。
姜落:“故事说来话长,我便从头开始讲。”
苗阿柯:“愿闻其详。”
姜落的思绪慢慢飘远,陈珍儿双亲的往事,要从二十八年前说起。
第十章啦,单机作者忍不住冒个泡。有小伙伴在看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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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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