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学。”
张朋捏起他胸前的工牌:“庄明恙……我们老板也姓庄,你是他亲戚?”
庄明恙把头摇成拨浪鼓:“不是不是不是……”
“看着也不像。”张朋放开了他的牌子,“事先说明,带实习生这种事以前不是我负责的,是岑律让我来带你的。有些事情我想我应该提前和你说好,在我们律所,能力是第一位,不管你是老板的亲戚还是岑律的谁,都请你摆正态度,律所不养闲人。”
“嗯嗯嗯。”听到岑序的名字,庄明恙耳朵立马竖了起来,亮晶晶地期待着张朋能多说些岑序的事,然而张朋抱着臂,用侧脸对着他,自然地无视了他的视线。
在张朋滔滔不绝声中电梯门打开了,庄明恙一眼就看到了走廊尽头的岑序。
夏日阳光在高楼间跳跃,被大厦玻璃切割成细碎尖锐的光线,照在狭长的走廊里。岑序面前站了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什么。岑序倚着栏杆,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手里快速翻阅一份文件。
庄明恙心开始砰砰跳,比上次询问岑序能不能加入他的组还要激烈。
他跟在张朋身后穿过走廊,走到岑序面前。
他们似乎在讨论案件,一个身材高大但仍比岑序矮了半个头的男人说:“岑老师,还是卡在质量证明上。对方销毁了关键样本,死无对证。我们现有的供货批次质检报告被对方质疑批次对应不上;我们找到的几位同批次其他项目用户提供的使用反馈良好,但对方律师一句‘项目情况不同’就给打发了。法官也倾向于认为我们需要更直接的、指向这个特定项目的质量无缺陷证据。”
另一个补充道:“我们甚至查了他们那段时间的采购记录,想找他们是否还采购了其他可能出问题的材料,但记录很干净,只有我方公司提供这种水泥。他们咬死就是我方的问题……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
岑序漫不经心地翻着文件,问:“‘四方验收会议’的原始会议纪要查了吗?”
男人愣了愣:“没有,他们一开始没有提供会议纪要,后来文件太多我就忘了……等等。”他和身边的人对视一眼。
岑序合上文件,还给他:“去查吧。”
“谢谢岑老师!”男人感激地鞠了一躬,快步离开。
打发走两位,岑序朝他们看来,目光在张朋背后的庄明恙停住了。
庄明恙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在往脸上涌,他大概脸红了,因为心跳太快而产生了一点点窒息感,令他急促呼吸起来。
庄明恙忍耐着不笑得太狗腿,在张朋身后偷偷挥了挥手,小声说:“Hi.”
好久不见,哥。我终于来见你了!
岑序对他笑了下:“上班第一天?”
庄明恙用力点头。
岑序说:“张律师是个很负责任的律师,你跟着他好好学习。”他转向张朋:“明恙没接触过法律相关的业务,麻烦您多照顾他了。”
张朋展现出与对庄明恙截然不同的态度:“不麻烦!岑律把这件事交给我,是对我的信任,我肯定会好好栽培……”
没有任何营养的寒暄,岑序很快被一通叫走了,他对他们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张朋收敛笑容,回头吩咐庄明恙:“走吧,我带你去工位。”
庄明恙的工位在靠窗的一个小角落,桌面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文件,看上去不像工位,像杂物间。但好歹算是拥有了人生中第一个工位,大汗淋漓地把工位整理出来后,庄明恙摸着自己的小办公桌,心里升腾起无限期待。
但是很快就落空了。
就算只是实习,律所的工作也比他想象中的复杂多多多多了。他对于那些专有名词一窍不通,看得他直打瞌睡。甚至第三天还因为不会使用WPS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庄明恙无可辩驳,毕竟“计算机二级还没考”这样的理由说出口,只会招来更激烈的指责。
于是很快他就融入了这里,过上天天加班的日子。最主要的是,来了半个月,他竟然一次也没碰到过岑序。
一次!也没有!
偏偏在这里没有人愿意和他说话,连打听岑序的行程都无人可问。
比岑序来得更快的是他犯下的大错。
——他把一份重要文件整理成了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张朋气得把文件砸到他身上,让他不改出来不准下班。
庄明恙大概是倒霉习惯了,对此甚至没有太多想法。一直改到办公室的人走光了,庄明恙才抬起酸痛的脖颈,伸了个懒腰。
看了眼墙上的钟,晚上九点多,整层办公区都已经熄灯了,除了他这里,整个空间只能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
一道手机铃打破这安静。
是阮问昭打来的电话,问他今天晚上还回不回来吃饭了。
庄明恙捏了捏肩膀:“不回了吧,我……我今天要和同事聚餐。”
“同事?男生女生?”
庄明恙硬着头皮撒谎:“有男有女。”
“这么快就又教到朋友了?”
“……对啊,哈哈。”
才怪,这里都是聪明蛋,他一个笨蛋怎么可能交到朋友。
挂断电话,庄明恙叹了口气,再次望了一圈空荡荡的办公室,认命地敲起键盘。
“叮——”
时钟的准点报时将庄明恙从一种极其专注的状态解脱出来。他抬头看了眼,十点整。
紧接着,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庄明恙回头,随即身体如同上锈的机器僵住了,维持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岑序从暗处出现。
他盼了半个月的人,在他最不想见到的时刻出现了。
岑序走近了,庄明恙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这么晚还在这?”
庄明恙僵硬地坐正身体,不敢抬头,手指搭在键盘上,小声说:“嗯……加班……”
好想逃,太丢脸了。
他想象中的和岑序再次见面的场景不是这样的啊,这算什么?
张朋他一定会和岑序说自己笨吧,毋庸置疑,毕竟他明面上是岑序带进来的。
“《xxx项目投资合作协议初稿》”岑序手撑在庄明恙背后,轻声读出文件名,“张律师让你写的?”
庄明恙点点头。
“为什么会让你写这个,他不知道这对你来说太难了么?”岑序轻声说,“你没和他提出来?”
“……”
半天没听到回答,岑序微微弯下腰看他的脸:“怎么不说话。”
只见庄明恙一撅嘴,两行珍珠大的眼泪争先恐后地流了下来。
岑序怔了下,轻轻地捏了捏他的后颈:“怎么还哭鼻子了?”
庄明恙根本说不出话,用手背用力地擦没完没了的眼泪,只能用摇头来表示:他没事。
安静了片刻,庄明恙似乎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随后岑序从旁边随意拖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
岑序手支着下巴,陷入思考,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审视,随后他开口:“张朋为难你了?”
庄明恙连连摇头,抽抽噎噎地替张朋解释:“没……有。他对我……很好。”
“如果他对你好,是不会让你一个外行人写这个的。”岑序轻描淡写地说,“这几天我一直在外面出差,没顾得上你,你可以和我说实话,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庄明恙还是摇头,喘了口气,说:“他想让我进步快一点,才让我做这个,但是我太笨了,一直学不会。他其实很照顾我的,知道我不喜欢喝咖啡,请客的时候都不给我点,为了让我工作的时候不分神,办公室分苹果的时候都会特意略过我,怕我在人群里不自在,也不会邀请我一起去吃饭。张律师除了骂人有点难听,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就是我太没用了。”
“……”岑序默然片刻,“你认真的?”
庄明恙不解地望了他一眼,哭得眼睛和鼻子都红彤彤的。
是他考虑不周。岑序得出结论。
在他的观察里,张朋是个很负责任的律师,且和庄明恙一样是跨专业学的法律,他以为张朋能带给他一些别人教不了他的经验,但他忽略了一点——早期屡屡挫败的工作经历让张朋对“关系户”深恶痛绝。庄明恙是他带进来的,一张白纸,却得到了很多人挤破脑袋都没有得到的机会,不怪别人有所猜测。
“是他强塞给你超过自身能力太多的工作,不是你的问题。你太容易把别人的讨厌归结到自身原因,做人别太善良了。”
庄明恙精准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他讨厌我?”
“不。”岑序抽了张纸,按到他脸上,“他嫉妒你。”
庄明恙擦着眼泪,很心酸地说:“嫉妒我笨吗?”
“谁说你笨了。”岑序把电脑往自己的方向掰了掰,接过鼠标,“把眼泪擦干净,我带你改。”
“不不不不,这不好吧。”庄明恙大惊失色,看了眼时钟,“这文件我改了两天呢,现在都十点了,你陪我改到猴年马月去啊,哥,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可以的。”
“放心,十点半前能搞定。”岑序没给他商量的余地,只是看了一眼屏幕,便开始大刀阔斧地拿鼠标键盘修改起来。
一边改,一边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另外,明天收拾下自己东西,搬到我办公室。”
庄明恙怀疑自己加班加出了幻觉:“……啊?”
继续让庄家的宝贝儿子受这个委屈,他在庄宏升面前不好交代。岑序说:“当我的助理,愿意吗?”
这是上帝给他的风雨后的果实吗?为了补偿他连续加了半个月班,才让岑序在这天晚上降临到他身边吗?老天爷,你待我真不薄。
别说助理了,新娘他都愿意。
那天晚上,岑序就真的带着他一个字一个字改完了整个文件,最后在十点半前离开了办公室。之后岑序开车送他回家,还和他说了晚安,虽然是他先说的。
庄明恙发誓,这是他最幸福的瞬间……之一。之后和岑序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他都感到无比幸福。即使这样的幸福是单向的,也足够让他忽略所有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落差。
庄明恙抱着自己美好的回忆下了船。
回忆暂时告一段落,下章是恙の阴间生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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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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