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问昭常教育他，人不能养成贪小便宜的坏习惯，想要的东西宁可加价买，也不能等促销。庄明恙在她面前时恪守这条教诲。
可惜她不在，所以庄明恙非常光明正大地走进了永无阁。
和他想象中此刻应该门庭若市的场景截然相反，永无阁比他上次来还要冷清，幽长走廊只有墙上的蓝色烛火在闪动，冻得他打了个喷嚏。
跨过门槛来到主殿，张望一圈，空无一人，那个本来坐着黄鼠狼掌柜的高椅也空荡荡。
庄明恙小声喊：“有人吗……人吗……吗？”
只有回音。
庄明恙打了个哆嗦，这次不是冻的。他怎么好像进了鬼宅？
“咣当……”
角落里突然传来动静，庄明恙汗毛倒竖，一路退退退到柱子后面，战战兢兢露出一双眼睛。只见柜台后探出一颗老鼠头，小不溜的眼睛对准他，胡须上下抖动了一下。
是黄掌柜。
黄掌柜伸出小手朝他招了招，庄明恙小跑过去，蹲到他面前。
“我记得你，你怎么来了？”
庄明恙不明所以：“你们不是搞促销吗？”
“唉。”黄掌柜的胡须又抖动了一下，“你进来的时候，没感觉这里冷得像冰窖吗？”
庄明恙点点头，问道：“你们空调坏了吗？”
黄掌柜呸呸两声，很不屑地：“我们永无阁浑然天成，哪里需要空调！”
“那为什么呢？”
“你没收到消息吗？”黄掌柜哆嗦，压低声音：“因为那个人来了！”
神神秘秘的。
“哪个？”庄明恙也跟着压低声音。
“就那个啊，最大的那个。”
“什么最大？”
“所有人都不敢提的那个人啊！”黄掌柜手掌拍地，“你在引诱我说他的名字吗。”
庄明恙的表情带了点真实的困惑：“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东岳大帝！”
庄明恙眨眨眼，冬月大弟?这名字听起来不像是很可怕的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听见内庭传来一道男声。
“谁说都跑光了，这里不就还有一个么。”
只见黄掌柜浑身一哆嗦，猛地钻了回去。庄明恙回过头，看见一双在幽光下毫无血色的手轻轻掀开珠帘。
一个……女人？不对，应该是个男人，留着像古代人一样的长头发，月白色长衫拖地，镌刻着银丝暗纹，露出的脖颈比衣衫还要苍白。
室内太昏暗，庄明恙看不清他的脸，但觉得他应该是笑着的。
“呦，真有人。”他施施然朝着庄明恙走来。
幽冷的烛火在他脸上闪烁，是一张极美的脸，庄明恙盯着他一时失了神。
珠帘后又有一人走出来，他的身形太高大，越过门框时微微偏了下头。他一身黑色正装，姿态有些懒散，但依然给人一种隐隐的压迫感。
长发男人侧头看了他一眼，那人脚步顿了顿，没有朝这边走近，倚靠在墙上远远地观望。
长发男人回头笑道，“还是新面孔。”
庄明恙站了起来：“你好。”
“第一次来？”
“没有，”庄明恙竖起两根手指，“第二次。”
“欢迎欢迎。”男人说，“来参加周年庆活动的？”
庄明恙点点头：“你是店主吗？”
“是啊。”他道，“你随便看，看中什么，让鼠鼠给你包起来。”他偏头看了眼柜台，“嗯？人呢，又去偷懒了吗。”
“在、在的！阁主！”黄掌柜屁滚尿流地从柜台后小跑来，对那两个男人分别作深揖，随后便保持弯腰九十度的姿势，不敢抬头。
阁主似乎被他这战战兢兢的模样逗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像是抚摸小动物，却惹得黄掌柜抖得更厉害了。
他浑然不觉，柔声吩咐道：“给客人沏杯茶，带他好好看，千万别怠慢了，知道吗？”随后转向另一边，微笑着用温柔的声音说：“大人，时间不早了，若是因为我而耽误了您明天的要事，那我可就罪过了。大人还是早些滚吧。”
庄明恙看到黄掌柜再次狠狠地颤抖，头更低了，鬓角有汗流下来，打湿他的毛发。
他是不是也该抖两下？庄明恙想着，迟疑地也跟着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良久的寂静后，他似乎听到一声轻笑，随后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远，他抬起头，见原先那个位置已经空无一人。
很快阁主也含笑告辞，他的背影消失在珠帘后，留下珠子彼此碰撞摇荡着。
黄掌柜确定人走光才敢直起身，拿着他的小帕子不停擦拭脸上的汗，心有余悸地喘着气，看了眼庄明恙，陪笑道：“客人，我去给您沏杯茶，您慢慢看。”
“我不喝茶……”黄掌柜已经飞速溜走了，庄明恙无奈地说，“好吧，谢谢。”
他在柜台前慢慢观览。
【半刻人间烛：点燃后，烛火所及之处能短暂模拟出人间的阳光、风和青草的味道。】
【昨日回响投影仪：含在口中，可以身临其境地重温一段长达一小时的旧时记忆。但随着时间拉长，记忆的色彩就会褪去一分，直至彻底关机。】
【谎言之花：取彼岸的土壤种在花盆中，用一个谎言去浇灌，它就会茁壮成长。谎言越大，花朵越是绚烂，花香会让周围的人不由自主相信这个谎言。】
【箴言之镜：对着它说出一句你曾经对某人说过的谎言，镜面会显现出当时若说出实话对方的反应。但每使用一次，镜子就会出现一道裂痕，七次之后彻底碎裂。】
真有趣。庄明恙像是进入了一个玄幻的世界，被吸引得全神贯注。每个都有买下来的冲动，翻过来看价格立马冷却。
过了许久黄掌柜端着一杯冒热气的茶盏回来，庄明恙礼貌地喝了一口还回去，黄掌柜便端着茶盏在后面跟着他走一步走一步。
庄明恙十分不自在：“你、你别跟着我吧，你忙你的。”
“小的最大的任务就是陪您，您有啥不懂的，直接叫我，我给您讲解。”他露出谄媚的笑，说这话时，眼睛不停往后厅瞟。
那模样像极了他上班摸鱼时看领导眼色，庄明恙再迟钝也能猜出，没有再强求。
他算算手里余额，即使加上五折折扣，发现买得起的用不着，想买的太贵。算来算去，也只能说：“寻梦珠还有吗？”
永无阁这里的物价和上面的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区别，他在这里就是个误入奢侈品店的穷鬼。比起那些看着华丽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到的新奇玩意，目前的最优解还是再买几颗寻梦珠——
他发现进入的回忆并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万一让他按照他们相处的时间线，一天一天来，得看到猴年马月！
“有的有的，我去给您拿！”黄掌柜提起衣摆噔噔地跑走了。
黄掌柜搬出一个比他人还高的梯子，爬了上去，在货架最顶层翻翻找找，庄明恙在旁边替他扶着梯子。
突然耳边刮过一阵风，“咚”一声重响，他低头一看，一个小方盒子擦着肩膀砸在他脚边。
“客人！”黄鼠狼慌里慌张地爬下来，小绿豆眼里充满惊恐，“您没事吧！哎我这人就是毛手毛脚的，没有砸到您吧？”
还好他已经没有心跳了，庄明恙后知后觉地拍拍胸膛，笑着安慰：“没事，没有碰到我。”
他俯身拾起那小方盒子，目光倏然凝固在上面。
半透明的盒子中静静地躺着一个拇指大的蝶蛹，通体犹如凝固的月光，呈现出一种半透半朦胧的晶体质感，隐约看见内部似乎有流光溢彩的雾气在盘旋，周身也发出极其微弱的、节奏性的柔光，仿佛一颗脆弱的心脏在沉睡、跳动。
他掀开标签，看到上面只简单地写了几个字：“起死回生。”
庄明恙怔住了。
“您给我吧，我放回去，客人……客人？”黄掌柜仰着头，见他出神的模样轻声唤道。
“……啊？”庄明恙倏然回神。
“您手里拿的是什么？”
庄明恙深深地看了一眼蝶蛹，将它放到黄掌柜手中。后者很不在意地啊了声：“嘿，我都快忘了还有这玩意了。”他吹掉盒子上厚厚的灰尘，“得有一千多年没拿出来了吧。”
“这个……没人买吗？”庄明恙疑惑道，“起死回生，听起来是个很厉害的东西，没有人想要它吗？”
“您看看标签后面的价格——那可是五十万功德！一般人哪里买得起，就算后面边赚边攒也得要个十年半载的，等到那时候他估计也不想回人间了。”黄鼠狼将它随手塞进货架，“不过我记得以前有一个人买下过它，是个功德无量的开国皇帝。也就这种人才能买得起啊。”
“他后来回到人间了吗？”
“不知道，我一直待在这十八层地狱，不见天日。”黄掌柜说，“况且，我一介鼠妖尚且明白能力与代价是秤的两端，越是诱人的，另一端悬着的风险只会越沉重，你们人类还会不明白其中道理吗？”
他扭着硕大的屁股又爬上梯子，“我们这里的规矩向来冷硬——货物离柜，概不退换，后果自行承担，包括作用失效。”说罢，他立马意识到自己嘴快了，马上改口，“不过客人您放心！我们阁主是谁，那可是千年难遇、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绝世大巫！他亲手捣鼓出来的宝贝，能不好用？当然了，万一、我是说万一啊，您用着出了点小岔子……那也肯定是您操作不当，跟我们永无阁可没半点关系！”
庄明恙眨眨眼，蹲下身，和黄老板平视：“所以你是妖？古代的时候真的有妖吗？”
“当然啦，古代妖族曾经称霸一方，如果不是后来你们人族大兴土木将灵力搞得稀薄，我们妖族也不至于衰落至此……”
话音未落，后堂的帘子被一阵穿堂风拂起，珠子碰撞轻响。黄鼠狼立马打了个寒颤，对着庄明恙连连作揖，讨好道：“但是没有人族，阴间也不会有如今这般繁荣昌盛，人族好，妖族坏！”
庄明恙看着他毛茸茸的脑袋，没忍住戳了戳。
最后他又买了两颗寻梦珠，顺手捞了些便宜没啥用但好玩的小东西，把剩下的钱一盘算，活到下次发放功德绰绰有余，心满意足地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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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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