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城中长街,萧渐逸和卫肆七下马入宫。
身上叮叮咚咚的危险物品都抖落干净后,前来迎接的车轿才姗姗来迟。卫肆七掀起帘子,一屁股坐上去,只觉得天下再没有比这更柔软的东西了。
“真是许久没有回来了,不知道这朝堂的天有没有变化。”
和卫肆七的放松不同,从进宫以来,萧渐逸几乎就没什么表情,一直木着一张脸,眉头一直微蹙着。听到他说话,才开口:“人多口杂,少言为妙。”
卫肆七立马捂住嘴。在边境呆惯了,忘记这可是皇宫,一砖一瓦里都藏在皇帝的耳目。
车轱辘滚过宫廷道路,没有一丝颠簸,只有转过一圈又一圈的声音。
“儿臣参见父皇。”
“微臣参加陛下。”
大殿内,臣子排站两边,看得出是昌平帝特意叫来迎接他归来的。
“好好好,朕的儿子真是出落地越发英雄气概了。父皇真是老了,现在站在你面前,怕是要比你矮上一头了。”昌平帝笑着打趣萧渐逸。
“父皇说笑了,无论何时,父皇都是儿臣心中最崇高的父亲。”
父子间亲密的体己话,朝上两边的大臣们却全都竖着耳朵细细听着,深怕漏过一字一言。
“你和卫爱卿驻扎边境数年,保我朝安稳,是乃大功劳,朕要好好赏你们。”
言辞激动,昌平帝从大殿龙椅上站了起来,“封二皇子萧渐逸为宁安王,右军都督卫肆七为靖武侯,享千金食禄,良田万亩。”
掌印太监洪冕执笔,记录圣旨,洋洋洒洒,挥墨如龙蛇。
朝上寂静,等待着昌平帝为二人受封。他们都期待着今日一遭就能将天子对两个儿子的态度摸个明白,立储的人选也能看个清朗。这二皇子带着偌大的军功回来,任谁看被立储的机会都比空守皇陵几年的大皇子要强。可谁知道昌平帝只是普普通通地封了个王爷,竟一点要看重的迹象都无。
“大皇子的行程可有人来报?何日归来?”昌平帝坐回龙椅,在二皇子的受封场上居然转头看向洪冕,问起了大皇子的迹象来。
天子这是什么意思?若是关心大皇子,大可以等退朝后私下询问。这样大摇大摆地在明面上问出来,不是将殿上的萧渐逸陷于窘境吗?这样厚此薄彼,朝上精明的大臣们敏锐地捕捉到了风向。
“启禀陛下,大皇子的差使送来的消息,最迟十五日,他们便可回朝。”洪冕答复道。
卫肆七的眼神偷偷向萧渐逸瞥去,他的脸色没有一丝被不公平对待的羞怒,还是那副恭敬的笑容,仿佛根本没意识到这对他是多么大的羞辱。
“好,那就十五日后为朕的儿子们接风洗尘,一定要办一场盛大的洗尘宴。燕觉长,习百通,你们可得给朕好好操办。”
被点到名字的礼部尚书燕觉长,光禄寺卿习百通出列奉旨,“是,微臣领命。”
“陛下虎父无犬子,生出大皇子和二皇子这样的人中龙凤,真是天佑我朝啊。”洪冕躬身,率先为昌平帝祝贺,随后愈来愈多的附和声也响起。
“天佑我朝。”
“……”
群臣皆起,殿内一片贺喜的声音。昌平帝听着不绝于耳的恭维声,笑得爽朗,“天佑我朝!朕的江山势必千古。”
散朝后,卫肆七走在萧渐逸的身边,望着他打小就一幅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所谓皇子气度,还是没忍住开口。
“无端啊,陛下他好像是有点偏心。不过你也不用太难过,多子家庭都是这样的。我老爹生了五个孩子,我虽是最大但也不是他疼爱的那个,他最疼爱的是我刚出生的小妹妹……话说你是不是也觉得他有点本事,这么大年纪了还能生出了小我二十岁的妹妹。”
卫肆七原本是打算安慰萧渐逸的,但是不知道怎么说着说着就又说起了玩笑话。他这个人太喜欢开玩笑了,还没眼力见,总是在些不合时宜的时候玩笑话自己就蹦出来了。所幸,萧渐逸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这才对嘛,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鲜活的萧无端,而不是一回朝就变得像个人偶一样的冷面皇子啊,简直如被拘回笼子的鸟一般。
“他以为这样就能敲打我了吗?”萧无端勾起嘴角,满是轻蔑和不屑。“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这父皇还是一样的自以为是啊。他的认可算什么?我想要的,总会亲手拿到。”
“万事有兄弟。”卫肆七向他伸出拳头。
这是他们在边疆时最喜欢的动作,每次做起来都有种天下尽在掌握中的感觉。但是太狂妄了,在战场上骄兵必败。所以就算他们喜欢,却也不常做。只有在鼓励对方时才会举起拳头。
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次回来,他知道萧渐逸就没打算安稳地过活。还没进城,他就能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野心味,那是萧渐逸的野心。
要是让他老子知道他敢这么大逆不道,肯定会打断他的腿。但是他却不觉得有什么。沧海桑田,这天下早就翻了一遍又一遍,只不过是换谁坐那个位置而已。
没人比他们这种从战争中活下来的人,更能体会民生不易了。他觉得萧渐逸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更何况只是争储。
萧渐逸举起拳头和他相碰,相视一笑。
随后,卫肆七又开始喋喋不休地念叨起他那老爹来,“我和你说真的,我老爹是真有几分夸张的。到现在,他房里还有十房小妾,我每次路过他厢房,都要被里面刺鼻的脂粉味熏晕了……”
英雄的魅力总是无限的,回朝的部队已经走了好一阵,街道上的拥挤都还没有疏散。河霞东挤一下,西挤一下,等她挤到大理寺,大理寺已经关门了。
“群竹?你不是去阳春了吗?这个时辰怎么会在这儿?”刚下值的高池正准备离开,门口站着的河霞让他有些吃惊。
天色已经不早,河霞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你该不会是知道今日是二皇子回来的日子,特意从阳春赶回来的吧?”高池问得不可置信,凭他对河霞的了解,河霞不会是这样爱凑热闹的人才是。但是偏偏是今日,除了这个理由他也想不出其他。
“怎么会?只是在阳春的事情没有进展,所以我才回来的。我忘了今日是二皇子回朝的日子了。至于时辰,实在是百姓爱英雄。”
“原来是这样。”高池又摸摸他的山羊小胡子。“二皇子回朝确实是喜事啊。不过说起来,你遇难回来后,我还没为你接风洗尘一番呢。今日正好,你便与我一同回府,尝尝内人的手艺。”
“高大人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是接风宴就免了,不必麻烦令夫人。”河霞摆手拒绝。
可高池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你我之间说什么麻烦,未免生分。今日,你还非去不可了。”
高池推着河霞,不由分说地就上了车轿。
“不了吧,高大人,真不必了……”河霞还在推脱,人就被塞了进去。
马车轮开始滚动,河霞只好接受了这一切。
仰头看向端正的高府牌匾,河霞下了马轿,停步在门前。身后赶来的高池催促她别傻站着,赶快进门。就这样,在河霞两手空空,觉得十分不合礼仪的情况下地踏进了高池的家门。
清正廉洁的大理寺卿高池果然与寻常官员不同,不似他们喜欢附庸风雅,把一些故作清流高雅的字画挂个满堆,整个正堂只有对门处留有一幅画作装饰。
河霞看得出,这幅画很有水准。
画中一梅花鹿于池边饮水,边上密林窜着几只兔子,伏地奔跑,动态之势活灵活现。生命的旺盛之力在几笔间就被展露无疑。
“你也觉得这画不错?”高池走到一直端详着画的河霞边上问道。
“下笔自然无拘束,形色俱佳,令人通感,确实很有一番风韵,大人淘了幅好画。”
说罢,高池就大笑起来,“哪里是淘来的,这是内人所作,闲暇时候的随笔而已。能得你这么高的评价,看来我这夫人果真有几分天赋。”
河霞正想说令夫人真是过谦,门外就传来了女子的声音。
“你这不正经的又在胡咧咧些什么?”姚连裳一身素色端庄,跨过门档,信步走来。
“哎呀,是夫人来了。”高池乐呵地把姚连裳拉到身边,指着河霞为她介绍。
“这位是大理寺少卿河霞,也就是那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她可是我得力的左膀右臂。”
“久闻朝上有位风光霁月的状元郎,今日得见果真是一等一的有风采。”姚连裳左右看了河霞两眼,夸赞道。
“夫人谬赞了。”
“你与承达交好,不必唤得如此生分,叫一声嫂嫂便好。”姚连裳笑道。
“那嫂嫂也不必拘礼,唤我小字群竹就好。群竹从不虚言,嫂嫂一手好画艺,才是真正的藏锋敛锐。”
“是承达脸皮厚不害臊,你客气地夸上一句,他便真敢大言不惭。这画哪里是随手之作,是我采风两月有余,苦心已久才作出来的。”
“夫人这是自谦呢。”高池笑呵呵地打趣姚连裳。
姚连裳不理他,转头去和河霞说话,“群竹,你且在屋内闲坐一会。前两日我正好学了个新花式,待会做给你尝尝。”
“辛苦嫂嫂,那群竹叨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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