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苏柒才不管周围的眼神是什么样的,指挥现场很是得心应手。

“左边的灯光再亮一点;身后的花瓶移走,里面的花有些不新鲜了;画框歪了;打光板换一下位置……”

她甚至还吐槽:“秦氏的摄影团队不是都拿过奖吗?怎么连节目组的三流团队都不如?上班时间呢,都别睡了好吗。”

她说什么?谁不如三流团队?这里全都是超一流的专业人士!

她一个彻头彻尾的外行,连三流都算不上的花瓶,怎么好意思质疑他们?

有人想怼她,但因为顾忌苏柒的后台,还是咬牙忍了下来。而且她有句话说得对,这是上班时间,杂志拍摄时间有限,就算耽搁,也不能是因为他们耽搁,可不能给苏柒留下话柄。

现场快速恢复,所有人都绷着脸准备,从灯光到调配,花样比先前多了不少。只是大家心里俱是冷笑连连:好,给你布景,给你灯光,就你那技术,看你能拍出什么来。

苏柒还不忘命令丁岚:“每个动作坚持10秒不动。”

有人嘴角抽搐,10秒?以为是上个世纪拍老照片吗?哪里需要那么久。还有就苏柒那懒懒散散的坐姿,模特能保持10秒不动,她能举着相机不动吗?还不是白费功夫,浪费时间。

苏柒第二次举起相机,片刻后再度放下。

众人冷笑更甚:装什么装,不会连快门在哪都找不到吧?

苏柒盯着丁岚。

后者被她看得有些不适,但到底曾经也是专业演员,很快便调整好状态,和一开始那样微笑看着镜头,或站或坐的调整姿势。

但苏柒还是不动,在丁岚越来越自我怀疑时,冷不丁开口:

“你是想拍《花花公子》吗?”

丁岚一愣,抿紧了唇。

《花花公子》,全世界卖的最好的男性杂志,拍摄过上千名性感女郎。

垂眸片刻,丁岚将先前摄影师要求解开至胸口的纽扣重新扣上,将那些吸睛却根本不适合她的配饰也一一取下来,再看向苏柒时,轻松自在了不少。

“现在可以吗?”

苏柒没有回答,“咔嚓”声响起。

一旁的经纪人松了口气,刚刚他还以为苏柒是在羞辱丁岚,差点想要上前理论一番,原来是误会了。他原本也对摄影师的某些要求感到不太舒服,现在这样就很好,尤其此时的丁岚明显要比之前更专注,更自信。

就在他觉得苏柒和想象中不一样时,拍摄又停下了。

苏柒就那么看着台上的模特,既不指挥动作,也不安排布景,整个摄影棚好像陷入了某种胶着。

又搞什么?

丁岚也有些茫然,再次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衣着,都没有任何问题,那,为什么停下?

大家都摸不着头脑时,苏柒又开始拍了。只是这一次,她每拍一张,会点评一句。

“好的,空洞一张。”

“不错,乖顺一张。”

“喔,厉害了,讨好一张。”

“怯懦”

“卑微”

“逢迎”

她还抽空转头问旁边的寸头男生:“这期杂志主题是什么来着?”

男生呐呐回答:“自我。”

不知为何,他不敢直视拿着相机的苏柒,尤其是她慢条斯理阴阳怪气的时候。

“哦,没有自我的人来拍‘自我’,辛辣。”

丁岚只觉得像是被人凌空扇了一巴掌,整个头皮都跟着发麻。

是这样吗?

空洞、讨好、逢迎……原来她现在对外传递的情绪只剩这些了吗?

好像,是的。

她回顾复出后拍摄的所有作品,电视剧也好,电影也罢,似乎全都千篇一律。

她按部就班的参加每一场活动,别人说笑她就笑,别人说哭她就哭。今天的拍摄也是,她知道自己哪个角度好看,知道哪套衣服衬气色,知道什么姿势对应什么表情,她拍的得心应手,直到苏柒出现。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苏柒一开始问的那句“你是想拍《花花公子》吗”是什么意思。这句话和她衣服是否暴露、配饰是否夸张,没有半点关系。

复出的这半年,和息影的18年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她只不过从讨好丈夫,变成了讨好观众、讨好粉丝。

从这个角度,她拍的不是《花花公子》,却胜似《花花公子》!

可是,应该怎么拍呢?

丁岚下意识看向苏柒,眼神多了些茫然和恳求,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苏柒应该能帮她。

有点可笑,一个比她年轻十几岁,初出茅庐还声名狼藉的小姑娘,她怎么帮她。

苏柒放下相机,语气平淡:

“想清楚你要什么了吗?如果想要钱,想要名,我建议你全身衣服随机脱掉一半,我拍擦边照很擅长,保管你欲而不淫,秾而不艳,立马爆火。”

经纪人几乎要跳起来:“苏小姐,请你不要侮辱人。”

他刚刚是瞎了眼了,居然觉得苏柒有那么几分专业。

“刘哥,她不是那个意思。”

丁岚摇摇头,她看得出来,苏柒没有看不起艳星的意思。她只是平静的给出办法、一语道破了她现在的困局。

千万条道路中总要选一条才行。她现在这般随波逐流,才是行不通的,也浪费了这好不容易的翻红机会。

“先,先不脱,我再试试。”

听到这句话,苏柒紧绷的指尖略略松开,表情也轻松了几分。

丁岚闭上眼睛,开始回忆前几天刚看过的剪辑,那是她的第一部出圈作品,也是她的出道角色——干脆利落的女警madam余。

她是寄养在姨妈家的孤儿,因力气大、性子直而备受排挤,天资平庸的表兄弟们都被允许学习家族拳法,有极高天赋的她却只能擦擦器具倒倒泔水,顶着“泔水妹”的称号活到了成年。

因为卷入一桩故意伤人案认识了重案组主角团,一开始她是犯罪嫌疑人,毕竟从小被克扣排挤、又没能继承家学,实在是太容易心生怨恨。但故事不过半集,主角团便被“泔水妹”蓬勃向上的生命力所吸引,她细心冷静,干脆利落,有仇必报却又点到为止……

这个角色成为最受欢迎的年度角色,也成为一代人心中最完美的女警形象。那年的颁奖词写道:她从未仗剑走天涯,却足以担起一声女侠。

那是18岁的madam余,也是18岁的丁岚。

18岁的丁岚,刚签约业内最大的经纪公司,在经纪人刘哥的帮助下摆脱了吸人血的父母,并非科班出身却在所有评委都不看好的情况下,拿下第四届《巨星时代》演员组的第一名,站上领奖台时,她意气风发、光芒万丈。

那时的她以为一切都是天赋,是她日日夜夜背台词练打戏呈现出的影视效果。可在这一刻,丁岚才猛然意识到,她能够扮演好madam余,从来就不是偶然。

她们有同样的特质,她们从来都只做自己。

十八年前的丁岚一定可以拍好这次的封面。

可这十八年,她当真就一事无成吗?她明明从来就没有变过,明明一直很努力,为什么败给了过去的自己?

丁岚猛地睁开眼,看向苏柒。

“你愿意听,对吗?”

苏柒举起相机,行似碰杯。

“我和我的镜头,都愿意。”

站在空旷的摄影棚里,丁岚的眼神有些恍惚。

“我是合格的母亲……不,我是非常好的母亲!囡囡成长的十五年里,我从未缺席。我也不是严苛的妈妈,别人炫耀孩子的成绩,我炫耀囡囡能睡够八小时,炫耀她有真心喜欢的爱好并愿为之坚持;炫耀她曾礼貌拒绝男生的表白,并体谅对方的窘迫;炫耀她有正常的三观,有一双体察万物的眼睛。”

恍惚的神情随着回忆逐渐坚定,她嘴角勾着一抹笑,眼里是无尽的温柔。

“我是此生最爱她的人,我不悔,也无愧。”

无需回答,苏柒按下快门。

“我不缺少向上的亲情,原生家庭让我受尽苛责,我却从不害怕和其他亲人相处。我送走了四位待我极好的长辈,有我的公婆也有远房姨母,每次都是我一个人料理,他们走的都很安心。我还创办了养老院,有些老人即便和我没有血缘牵绊,却比真正的亲人更加亲密。”

“我虽未复出,却一直在学习,每年会参加两部话剧演出。”

如水的语调在摄影棚里流淌,每一段结束,当丁岚停下,快门声都会响起。

十八年时光不短,可真要讲起来,也全都是琐碎平淡。

“完了?”

听到苏柒的问话,丁岚咬紧了唇,一双眸子瞬时通红,指尖都开始发抖。

苏柒没给她逃避的机会,不面对,就永远没有走出来的机会。

“他去年拿了影帝,我看也是警匪片,制片与你当年那部是同一人,本子是你谈的?”

苏柒没有点名“他”是谁,但在场的都很清楚。

喉咙像被锈蚀的刀片抵住,丁岚几乎是嘶哑着开口:“是的,本子是我谈的,制片是我的恩师。”

苏柒:“我看过两段影片动图,他的表演细节和你很像。”

“是我待在剧组,一个字一个字,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和他磨出来的。”

丁岚想笑,又笑不出。

她还想说很多很多,说她曾经如何相信他,说她曾经如何鼓励他,说她怎么为他扫清后顾之忧……

太多太多了,多到已经不知从何说起。

只记得被背叛的那一刻,她像是穿着旧毛衣站在冰天雪地里,猝不及防被人抽走了毛衣上的关键线头。一点点拉扯着,就那么解体了,最后整个身体都化作冰渣,碎了一地。

疼痛再次袭来,连苏柒的声音都变得遥远起来:“那些都算什么?”

算什么?

“算笑话。”丁岚语带嘲讽。

“再想想,那么多日日夜夜算什么?”苏柒的语气非常平静,就像在读一本没有感情的书。

“算仇恨。”

“再想想。”

“算谎言。”

丁岚不知道苏柒到底要什么答案,她已经看不清她的脸,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愤懑和嘶吼。

多少个深夜她都不敢提及不敢回忆,只觉得当时的自己愚蠢无比,令人生厌。

她恨他,更恨自己。

……

苏柒在心里默默叹息,算了不逼了,伤害不是一时造成的,也不可能一时就看开。她刚准备安抚一下,就见女人猛地抬起头。

她的声音缓缓归于平淡,像是走过了刀山火海,终究选择回归故里。

“算爱情。”

这场持续十八年的爱恋,贯穿了她如今大半的人生。否定它,其实也就是否定曾经的自己。

一旦说出口,丁岚的心好像霎时平静了下来,她终于找到了一直被忽视的关键:为何被伤害的,要做那个躲躲闪闪、羞于启齿、自我否定的?

她在这场恋爱里,从来都是坦坦荡荡、赤诚相待!

“我不是爱情里输的那一个,他才是。”

这话说完,丁岚终于彻底笑出声,舒展的四肢如摊开的信纸,眼睛深邃明亮,里面仿佛升起了无尽的火焰,灼得人心潮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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