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无形的暗流涌动被这突然出现的白衣男子打断,对峙着的两人齐齐转头。
“蔺四,这是个人……”
“啊?”被唤作蔺四的白衣公子脸腾一下变红,飞速将折扇挡在脸前,自语道:“哎呀,失礼失礼…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如此揶揄人家?真是罪过……人家长成这样又不是人家的错……”
褚七:“……”你不会觉得你声音很小吧?
不过这人被唤作蔺四,又喜穿白衣,模样清俊,典型的民间小白脸形象,褚七便知晓了这人的身份。
渚州瀛府蔺氏,幺子蔺摇光。
说来也怪,蔺氏为鬼修一道,阴郁而狠辣几乎成了此族代名词,但这家主的唯一一个儿子,却有一副十分良善温和的慈悯性子,与整个家族都格格不入。
巧的是,褚七盗过此人一件东西。
据说当年蔺小公子格外痴迷于炼丹,人生中第一颗丹药被蔺氏举族吹的上天入地,有活死人医白骨的奇效。
褚七一听,当晚便潜进了蔺摇光的炼丹房,只是左找右找都没找见那传闻中的神药,最终还是硬生生从蔺摇光怀中拔出来的,还差点被熟睡中的蔺公子咬上一口。
不过那颗丹药色泽浑白,除了有一股浓厚的甜味,似乎没什么效用。
有了这一番打岔,岐青不再追问关于故人的事,褚七也乐得清闲,一颗接一颗往嘴里扔花生米。
“你怎么来了?”岐青问。
“我家名下的酒楼,我怎么不能来?”蔺摇光怕生,这会儿说话都细声细气的,“掌柜的和我说你来吃饭,外头天都还没亮,我一猜就晓得你是偷跑出来的,还好你没点戏伶,你常点的那几位岐大哥都派人盯着呢。”
“没曲儿吃不下饭,不吃了。”岐青公子脾性一上来,蔺摇光只好认怂:“别别别,你身体不好。要不我给你吹一段?”说着他便去解腰间系着的白玉笛,“正巧二姐刚送我,还没吹过……”
“莫污本公子的耳!”岐青如临大敌,纵着轮椅后退,却不料抵上什么东西。
他抬起头,看见了一块焦炭,然后又默默的低下了头。
“小人献丑,给公子们吹奏一曲?只愿莫嫌弃。”褚七微笑道。
“不嫌弃不嫌弃,你来。”蔺摇光赶忙将玉笛递给他,其实他还真不嫌弃,他不似岐青有一身被惯出的骄矜,反倒像个温和的书生。
焦黑却骨节分明的手指搭上笛子,犹如一节节修长的墨竹,轻轻击打温润的白玉。
气息涌动,悠长缠绵的笛音涤荡开来,其间若有若无隐含着千丝万缕的愁郁,化不开的悲伤紧紧萦绕着心神,恍惚间,仿佛令人看到了一条奔涌的清江,江岸边一树婀娜的紫藤花,和那花下女子一双柔美却含着决绝的悲戚眸子。
一曲终了,岐青这才发觉眼角已溢出了泪,他看向那个焦黑的男子,面露讶色,这人吹奏技艺之精妙,便是他从小浸在名伶大师奏唱声的一双挑耳,竟也为此感到惊艳。
再看蔺摇光和严叔,皆是眼含泪花,一副意犹未尽之色。
“这是什么曲子啊?听完好难过……你吹的也太好了吧!”蔺摇光回过神,狠狠吸了下鼻子。
“此曲名唤《清江引》,近日于念州兴盛。是作曲者目睹一位女子跳江殉情而作。”褚七将玉笛在指间转了个圈,顺手别进了腰带。
“啊…那这女子的丈夫怎么没的啊?”蔺摇光似乎被褚七一曲笛音折服,巴巴着凑上去,浑然瞧不出此人怕生害羞的性子,看的岐青噬之以鼻。
你个音痴懂什么,只有本公子才是这块炭的知音!
褚七却摇了摇头,“不是丈夫,这位女子的心上人也是位女子。本来这二位有情人已私定终身,不料其中一位女子被父母强嫁给了地方财主,只是这女子性子刚烈,誓死不从,于新婚夜纵火自裁,另一位听此噩耗,便毅然投江赴死。也算是一段悲情佳话。”
“怪不得曲中悲意之下还有一层决然,二者交相辉映,相辅相成,皆不浓厚却十分有情,实在高妙。”一谈起乐曲,岐青自认比蔺摇光造诣高,当下便侃侃而谈。
两双亮晶晶的眼睛一齐望向褚七,皆是一副求 夸的期待模样,竟让褚七忽然生出一种自己作为私塾先生,正在给两位金贵公子授业的错觉。
“二位少爷,掌柜的方才来话,家主使人来问我家公子的下落了!”严叔面露急切,他摊开手掌,其上躺着一枚品字通音铃铛。
蔺摇光一惊,急忙抢过严叔的活儿,推着岐青往外走,“叫掌柜拖一盏茶时间,待我回来赏他百两!”
“唉,你,”岐青看向褚七,实在不知怎么称呼,干脆抬了抬下巴,“愣着干嘛,走啊。”
这姿态十分自然,褚七竟挑不出半分毛病。
“岐氏公子,”褚七自顾自一指岐青,“蔺氏公子,”再一指蔺摇光。
褚七点了点头,自语道:“我发了啊。”
——————
“焦大哥!厉害,‘咻’一下我们就到了这么远!”蔺摇光四处瞧了瞧破败的阚山寺,崇拜的看向褚七。
为何是焦大哥呢?因为某人不乐意自己的狗腿一夕之间成了别人的狗腿,更不乐意狗腿的对象是自己想狗腿却拉不下脸来狗腿的人。
于是某小公子在蔺摇光前来打听时气急败坏随口说这人姓“焦”。更可气的是,蔺摇光和褚七两人,一个敢叫,一个还真应了。
“一步千里,小意思。”褚七越看蔺摇光越喜欢,一面觉得这傻小子蠢的可以,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一面盘算着得向蔺氏敲诈多少才合适。
这么傻,脑袋不会有什么毛病吧?万一蔺氏以此砍价,那叫价该定多少呢……
“喂,”岐青眼看着焦炭脸上的一口白牙越咧越开,实在渗人的很,没忍住出声道:“这儿就是你住的地方?”
“自幼家破人亡,独我形影相吊,只得四处流浪。”
褚七这话轻飘飘的,却让空气凝滞了一 瞬。
“焦大哥……”蔺摇光顿时眼泪汪汪。
“行了,真信。”褚七看着好笑,摆了摆手。
岐青一翻白眼,刚腾升而起的同情荡然无存,果然啊,这块炭嘴里就没实话。
“我还有个女儿。”褚七拍拍手,“红婴!出来见见客。”
话音刚落,只见角落里滚出一只绯色毛团子,一路滚到褚七脚边蹭了蹭。
“我家公子是又红又白的,怎么变成黑黑的啦?”小狐狸颤着耳朵问。
“火系小灵狐!”蔺摇光两眼直放光,“好可爱啊!”
褚七轻踢了踢小狐狸,“去给我烧洗澡水。”再面向蔺摇光道:“高看,野狐罢了,不会什么火系法术。”
蔺摇光回了个“我懂我都懂”的眼神。
褚七:“……”你懂个屁。
原来他口中的女儿是这只小狐狸……岐青心想,难道这人说的是真的?
褚七喜欢泡澡,比起使用清洁术,泡澡更加享受舒服。
尤其是在泡澡时算算自己的资产,是褚七最喜欢做的事。
那三人看起来还蛮老实的,阚山寺方圆三里已布下结界,就是岐悯亲自来起码也得耗一炷香,只要这几人在这里好好待着,便出不了什么岔子。
一直到褚七沐浴完,站在寺门前擦湿发前,他都这么想。
“?!”褚七随意一瞥,一双狭长的凤眼瞪得溜圆,“千年极品寒凇树、东海鲛人泪鮹珠纱、白金九龙宫灯、天蚕丝美人榻、玉嵌宝石八角菱花洗、凤耳活环火纹香炉……你们把晚唱楼搬过来了?”
晚唱楼坐落于念州念江,是修真界有名的拍卖场所,以高奢稀有著称,其间每一件拍品都是世间珍稀,大多数修士甚至连入场资格都没有。
岐青三人听见声音,回头看时却直接愣住。
什么?!
你说眼前这个雌雄莫辨的冷艳大美人,就是刚才那块乌漆嘛黑的焦炭!?
幻觉……这一定是幻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