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不再是冰冷的隔阂,而是沉淀下了一种粘稠的、饱含未言之语的暖意。
时间失去了计量意义,只在两人交握的指尖,在心口那微弱却坚定的跳动共鸣中,缓慢流淌。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夜?或是更久?
瑾天境边缘那永恒不变的银色天穹(或许只是规则高度凝聚产生的视觉幻象),竟极其微弱地、染上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暖色。并非外界真正的晨曦,而是这片领域内部规则趋于稳定、能量流转进入一个新循环时产生的微妙光效变化。
但这微不足道的变化,落在两个刚刚经历了一场灵魂地震的存在眼中,却不啻于开天辟地般的奇景。
尤其是对和渊而言。
他率先察觉到了这光线的变化。一直处于高度“警戒”与“感知”状态的他,几乎是立刻就将这异常数据捕捉入库。分析进程自动启动:能量波长变化、规则波动频率调整、可能成因推测……
然而,这些冰冷的数据流第一次未能占据他的全部心神。
他的目光,更多的,是落在眼前那片被微光拂过的、细腻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上。
看着那暖色的光晕,如何极轻柔地勾勒出对方挺直鼻梁的轮廓,如何在那微微颤动的、湿润的眼睫上投下细碎的、金色的光影,又如何……一点点地,驱散那苍白肌肤上最后一丝令人心悸的冰冷死气,染上一点极淡极淡的、活生生的暖意。
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贪婪”的注视欲,攫住了他。
他甚至无意识地放缓了呼吸的模拟频率,生怕惊扰了这短暂得如同幻觉的静谧。
就在这时,他掌心中那只一直安静蜷缩着的、冰冷的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指节微微蜷缩,指尖无意识地在他掌心最柔软的部位,极轻地刮蹭了一下。
像一片羽毛落下。
却像一道最强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和渊所有的运算屏障!
他浑身猛地一僵,几乎要弹跳起来!一种混合着极致酥麻与尖锐刺激的感觉,沿着手臂神经束(或者说类似的结构)疯狂窜向大脑,引发一阵短暂而剧烈的空白!
向瑾阳似乎也被自已这无意识的动作惊醒了。
那暖色的微光同样落入了他的感知。他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了几下,终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仿佛重若千钧的迟疑,睁开了眼睛。
琉璃色的眸子,因之前泪水的浸润,显得格外清透,却又因初醒(或者说初离那种情绪风暴)而蒙着一层懵懂的、脆弱的水雾。
他的视线先是茫然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然后,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向下移动……
最终,定格在了两人依旧紧紧交握、按在他心口的手上。
“!”
清晰的意识回笼的瞬间,巨大的羞赧与无措如同海啸般再次将他淹没!昨夜(?)那失控的泪水、破碎的哀求、紧密到令人窒息的交握……所有画面轰然回溯,烫得他耳根瞬间通红!
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用力,想要抽回手,再次缩回那安全的壳里去!
然而,和渊的反应比他更快!
就在他发力的刹那,那只一直温柔包裹着他的手,瞬间收紧了力道!并非弄疼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甚至带着点惊慌的固执,将他企图逃离的手更紧地锁在原地!
“不准。”
和渊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刚从不正常宕机中恢复过来的沙哑,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蛮横的占有欲。
向瑾阳挣扎的动作顿住了。
他抬起眼,对上和渊的视线。
那双总是倒映着冰冷代码流的眼睛里,此刻却翻涌着一种他完全看不懂的、深沉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暗潮。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戏谑、探究或是技术性的专注,只剩下一种纯粹的、灼热的……
渴望。
渴望什么?
向瑾阳看不懂。
但他却被那目光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心跳失了章法,在对方依旧按在他心口的手掌下,疯狂地擂动,无所遁形。
“……放…开…”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无力,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哀求。
“不放。”和渊的回答依旧斩钉截铁,甚至带着点赌气的意味。他非但没有放开,反而借着两人姿势的优势,微微倾身,靠得更近。
那带着他独特气息的微凉呼吸,拂过向瑾阳的额发,带来一阵战栗。
“为什么哭?”和渊盯着他,忽然问道。问题直白得近乎残忍,却又带着一种孩子般的不解和执着,“那‘眼泪’……是什么?”
他无法理解那种液体。数据库里只有关于水分、盐分、润滑眼球的功能性解释,没有任何一条能说明,它为何会伴随着那样剧烈的痛苦涌现,又为何……拥有那样灼人的温度。
向瑾阳被他问得猝不及防,脸颊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又迅速涌上,红白交错,狼狈不堪。
他该如何解释?解释那并非物理意义上的水?解释那是情绪满溢后的产物?解释那是……脆弱的表现?
任何解释,都无异于将刚刚愈合一丝的伤口再次血淋淋地剖开。
他偏过头,咬紧下唇,拒绝回答。
然而,和渊却不肯罢休。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不肯放过他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他看着他羞愤的神情,看着他染上绯色的耳垂,看着他因紧张而微微滑动的喉结……
一种强烈的、模仿的冲动,毫无预兆地涌上心头。
他忽然松开了按在向瑾阳心口的手。
在向瑾阳尚未反应过来之前,那获得自由的手指,却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好奇与试探,轻轻抚上了向瑾阳依旧泛着红晕的眼尾。
指尖微凉,触碰却轻柔得不可思议。
仿佛在触摸一件绝世易碎的琉璃器。
“这里流出来的。”他低声自语,指尖极轻地划过那细腻的皮肤,试图寻找泪痕的轨迹,“是因为……痛苦?”
他的触碰,他的低语,他专注探究的眼神,每一个细节都带着一种纯然的好奇,却比任何有意的挑逗都更令人难堪。
向瑾阳浑身僵直,呼吸几乎停止。那微凉的指尖仿佛带着电流,所过之处,激起一层细密的疙瘩。他想躲,身体却软得不听使唤。
“……不是……”他几乎是气声地否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那是什么?”和渊追问,指尖甚至得寸进尺地、极轻地碰了碰他微微颤抖的睫毛。
向瑾阳猛地闭上眼,长长的睫毛扫过对方的指尖,带来一阵更剧烈的战栗。
他无法回答。他无处可逃。
所有的防御在这一刻彻底瓦解。
他像是认命般,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向着对方温暖的来源,依偎了一点点。
一个微小到极致的动作。
却让和渊所有的追问和探究,戛然而止。
他抚着眼尾的手指顿住了。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细微的、带着依赖意味的靠近。
一种难以言喻的、汹涌的满足感和保护欲,如同爆炸般瞬间填满了他整个意识核心!远比破解任何难题、获取任何权限都来得更加强烈,更加……令人战栗!
所有的疑问,所有的分析,在这一刻都变得毫无意义。
他不再需要答案。
他只需要……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地、试探地,抵上了向瑾阳的额头。
肌肤相贴。
呼吸交融。
这是一个比握手更加亲密、更加不容拒绝的姿态。
向瑾阳的身体瞬间绷紧到了极致,却没有再退缩。他只是闭上了眼,任由那陌生的、带着微凉气息的亲近发生,仿佛一只终于放弃抵抗、引颈就戮的鹤。
无声的 acquiescence(默许)。
和渊感受着额间传来的、对方略微偏高的体温和细微的战栗,一种奇异的平静与躁动同时在他体内交织。
他不再说话。
只是维持着这个额头相抵的姿势,用空余的那只手,再次握住了向瑾阳的手,十指紧扣。
然后用一种极低的、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笨拙地重复着昨夜那贫瘠的安慰:
“……我在。”
晨光(伪)微熹。
废墟之上,两人依偎。
一个闭目颤抖,却不再逃离。一个笨拙拥抱,却无比坚定。
昨夜的泪痕未干,
朝露却已悄然晞。
而在那温暖滋生的废墟之下,
某些更加汹涌的、未知的暗流,
正在悄然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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