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星铭起床的时候,姚清辰已经出门了。
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连带客厅和厨房。
姚清辰总是这样,私人物品极少,也不摆在明上,都塞进抽屉里、柜子里,不带一点姚清辰专属的人味。
要不是贺星铭心里自有定义,外人看了都会以为这是酒店标间,随便来个人都能住。
其实偶尔张霍、安吉来,贺星铭也没让出过这个房间。
贺星铭走进洗手间,眉头微蹙,把姚清辰塞进壁柜里的牙刷拿出来,重新挂在了外面。
跟他说了多少遍,牙刷挂出来。
“牙刷湿的要放外面通风才卫生啊,大哥。”
“……就是万一,你带女朋友回来看到的话,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嘛……”
“没有那种可能,没有女朋友,而且这是你用的,能有什么误会。”
不管贺星铭怎么念叨,反正姚清辰屡教不改,贺星铭也作对一般,一定会亲手摆出来。
这家伙什么时候能听懂人话啊。
贺星铭心里不由叹息。
事实证明,就算是9年好兄弟,熟到对方内`裤什么色都知道,但人的思想就是有参差的。
办公室门口走过三三两两青春活泼的女生们,热烈讨论着哪个商场好逛,传来细碎的嬉笑声,其中有个漂亮的声音佯作生气,指责另外两姐妹怎么可以偷偷单约不叫她。
贺星铭大概就是这样的心思吧?
姚清辰难得偷闲,咬着玉米汁的吸管思考着。
自古以来,男女有别,除了生理差异,更是有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的心理鸿沟。
即便如此,男人间的友谊,就没有跟女人一样的吗?
闺蜜们可以挽手牵手亲脸,还有的可以抓`胸,有占有欲,会排外,会嫉妒会生气,失恋了抱一起哭,高兴了会互相说爱你。
闺蜜情总要比兄弟情更亲密。
或许这么细腻的友情,出现在大老粗男人之间,几乎很少。
但世界这么大,姚清辰相信世界无奇不有。
所以,他认为贺星铭出现了这方面的情感需求。
贺星铭,心思细腻到这种程度了吗?
姚清辰扔掉喝完的玉米汁,回身瞥见敞开的公文包里,那道银白色的光。
一枚做成钥匙扣的游戏纪念币。
他伸手掏出,靠在椅子仔细端详。
那是升大三的暑假,贺星铭和安吉没有回老家,贺星铭那会打工赚钱了,经常请吃饭。
安吉开始准备考研了,不常一起玩。
贺星铭说要吃顿高级的,姚清辰起了个大早,给家里简单煮了点粥,收拾好就准备外出吃午饭了。
一碗温热的排骨粥就砸在了他准备拉开的门上。
碎片和米糊溅了他一身,幸好不是滚烫的。
“啪”一声,书房的男人就冲出来怒视餐桌边的女人。
然后,鸡飞狗跳,鬼哭神嚎。
等他收拾好家里和自己后,已经下午两点了。
贺星铭发了很多条消息来。
“我到啦。”
“好多人,我先排队。”
“你慢慢来,别急。”
“到我们了。”
“想吃啥?菜单拍照给你点?”
“我点了招牌菜,等你来就可以直接吃了。”
“你怎么还没消息?出事了吗?”
交战中途,姚清辰按掉了贺星铭的来电。
他并不想被听到这边的惨烈状况。
也不想贺星铭干等,于是快速回复——有急事,下次约吧,抱歉。
但贺星铭却说菜已经上桌了。
“我等你。”
“不着急,你慢慢来。”
姚清辰打了辆车,到餐厅时,下午两点半了。
他推开门,看到角落有几个服务员横竖躺在椅子上午睡,剩下的两个冷冰冰地盯着唯一一桌客人,餐厅关了一半的灯,靠窗的贺星铭高兴地远远跟他挥手。
为了这口美食,贺星铭早前就说过,要空着肚子来。
菜都冷了。
贺星铭一口没吃。
他厚着脸皮麻烦服务员加热,姚清辰低头扒着凉意的米饭,佯装开朗。
在服务员无声的眼神催促中,两人终于草草咽完,尴尬得逃了出来。
他们漫无目的走着,由于愧疚,姚清辰一直主动挑起话题,只聊贺星铭喜欢听的。
贺星铭临时起意把姚清辰带到了电玩城。
那天刚好是电玩城5周年庆,全场半价,好不热闹,五光十色里挤满了欢声笑语,不管大人小孩都一样天真烂漫。
他们几乎把热门设备都玩了一遍,最后看到了拳击游戏机,贺星铭担心姚清辰受伤,查了安全姿势,一遍遍教他。
熟练后,意气风发的小年轻,打赌了。
“输的人,要实现赢的人一个愿望。”
“好!”
这个赌约是否兑现了,时过经年,姚清辰已经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那是他第一次找到合适的发泄方式。
人痛苦时,多数首选的捷径,其实是倾诉。
姚清辰也曾尝试过。
高中时,在他憋到要爆炸,感觉五脏六腑就要被绞碎的时候,他也曾找了最信任的朋友倾诉,而当那个人不能共情,轻描淡写让他少点伤春悲秋。
姚清辰反而更苦闷了。
他不恨,也没有责怪,只是,这件事让他更清楚得意识到——世上没有感同身受。
这个**又残酷的事实,让他更感悲凉。
他伸出求救的手,并不是期待谁来解决问题,那不现实。
他只是希望,可以有人摸摸他内心那个小男孩的头。
那次倾诉,让他再一次变成了孤岛,锁起了那个小男孩。
而那个拳击机器,至少有了让小男孩停止哭泣的理由,可以将泪水挥洒成汗水。
那天回家的姚清辰,获得了一枚周年庆的纪念币。
“今天玩高兴了吗?”
贺星铭发来信息。
那天他全程没有正脸探究姚清辰,也没有憋不住瞎八卦,更没有温情款款说安慰的话。
一切就跟平时一样,一切也跟平时不一样。
姚清辰心有触动,郑重地敲下了——谢谢。
“祝你生日快乐。”
时至今日,姚清辰仍然清晰记得收到这句话的场景。
在敞亮的地铁站台,远处的列车闪耀车灯,带着风从深邃中呼啸而来。
来往的人群在交错中卷动了他的影子。
他第一次觉得回家的路,也不是那么难受。
即使这并不是贺星铭第一次发。
即使很快他也收到了来自张霍和安吉同样的内容。
姚清辰没有过生日的习惯,很小时候家里有过,后来大家慢慢就忘习惯了,包括他自己。
他曾经恼怒自己无能,没能离开A市,但他也庆幸,留在A市才能遇见这帮朋友。
“想啥呢?”
张霍一张脸就怼到姚清辰面前,嘴上还带着快熄灭的烟头。
“啥玩意看得这么出神?”
张霍作势就要拿姚清辰手里的纪念币。
姚清辰撇开他。
“大哥,这里禁止吸烟,要抽回你屋去。”
“哦我这抽完了。”张霍拿个纸杯装了点水,把烟头往里一丢,“贺总给介绍了个客户,老板说晚点开个会。”
“什么客户?”
贺星铭介绍客户不是一次两次了,野草工作室能接触的客户,玩得起艺术的,基本都不差钱,不说项目大小,反正老板对贺星铭是一见如故,每逢公司有什么活动,总要喊贺总来玩。
“一个海归,说是以前跟野草合作过,最近回国了,打算做个艺术馆。”
“多大?”
“具体还不清楚,大概两栋厂房吧,要改造。”
张霍坐在沙发上翻便签纸,看来刚才已经沟通过第一轮了。
“这,有点小啊……老板叫我开会?”
一般这种项目,老板是不会亲自主持会议的,甚至连参加都不会,这会儿,叫了他开会,就意味着这事给他负责了。
与他手里的项目相比,这两座厂房,确实是很小了。
张霍抬眼神秘一笑,“你以为老板傻呢?能给你安排什么随便的玩意?这人,是AN房地产的独子,听说最近老头子身体不好了,把孩子喊回来接班了。”
“我们市排行第一那个AN吗?”
“嗯,就是那个享誉全国的疗养小镇的开发商,听说内部已经有多个项目布点了。”
AN房地产是A市纳税大户,在全国百强企业里也榜上有名,但公司行事风格低调,鲜少新闻八卦,随着人口老龄化逐渐成为重要问题,前几年试点的疗养小镇成为业界标杆,深受好评,才有了网络热度。
“怪不得啊,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姚清辰坐直身子,“我记得他们家很低调啊,很久以前就听说他儿子不喜欢房地产,自己在国外做别的领域,所以也没曝过个人信息。”他毫不吝啬给了个大拇指,“你挺行啊,这都查到了。连人家内部布点都知道啊。”
张霍摆摆手站起身,“虽然调研我会做,但这次消息这么快,都是老贺做的。”
“……也对,毕竟合作过,应该多少了解一点。”姚清辰敲击键盘搜索新闻,“动作倒是挺快,小道消息都知道。我看网上还没有接班的新闻呢。”
“嗯。领导说这些消息咱们当做不知道,见了客户别露馅。”
张霍打开手机,“约了明天来谈,下午先开会。会议通知发你了。”
他伸手掏自己的衣兜,叼出一根烟,烦躁道,“你这家伙霸着最大的空气清新器,却不给抽烟。”
“滚。”
做脑力活的,谁不抽烟,特别是设计师,屋外一堆女生设计师,愁起来抽得也不少。
姚清辰刚毕业那年抽得最凶,社会生活跟校园差异巨大,青涩的理想梦碎,化作现实主义的画图机器,累积了无数摞纸杯的烟灰烟头,结果一次流感就得了肺炎。
恰好贺星铭那会也在戒烟,便作伴一起把烟都戒了。
想起那段时间,比高中年级主任还魔鬼的贺星铭,姚清辰不禁打了个冷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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