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要被杀,曹丕一连阴郁了两三日,曹昂安慰他放宽心,曹植劝他别为了畜生与他置气,他也丝毫听不进去。
徐福因刘备之命,九月十二便回了蜀山,杀鹿之日定在九月十五,曹操下令在此之前,除了检查阵法的小道士们,不允任何人探视。
曹丕连着三日去求曹操,好不容易求来可以见鹿最后一面,思量着明日就再也见不到了,曹丕边难受边利落地准备饭菜,去了关押陆逊的小苑。
陆逊自从受小道士们辱骂,听得了“内丹”云云后,便猜出蜀山已按捺不住了。他向来不惧威胁,更不会轻易让蜀山得手,只愿孙权不要到时来打扰,让他顺利回羽陵山吧。
陆逊试图自力从笼子脱出,可每每尝试不尽人意,再试下去只会平白积攒怒气,便作罢,老实卧在笼子里,等臭道士来访。就这么干等了几日,谁知硬是没人来,当耐心快被磨尽的时候,小苑的大门终于响了一声。
以为是蜀山之人来了,陆逊闭着眼,竖起了耳朵。等了片刻,蜀山的真气一点也没感觉到,他疑惑着睁眼,只见一人身披黄昏,神色寂寥,向他缓缓而来。
曹丕沐浴晚霞,淡如月白的衣裳上,镀着层金红的霞光,映得他眉眼柔和,眸里是隐忍和悲伤。陆逊本以为在他离开许昌之前,都不会再看见曹丕了,想起那些恶毒的小道士,眼前的人愈发顺眼,心中还有些欣欣然,摇身变成人身。
曹丕走近,看见倒在笼旁的饭菜碗筷,心中讶异。陆逊生性傲然,即便从不吃他带来的饭,也不会恶意打翻,瞧着摔裂倒扣的碗,飞得老远的两只筷子,和洒得四处都是的饭粒菜叶,定是有人气急败坏踢翻的。
能来此处的寥寥几人,曹丕忙放下新带的食盒,蹲下道:“神鹿,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饭菜都……可是有人故意打翻的?”
总算抓到人能够一诉衷肠,先前的积怨全成了不以为然,陆逊眼睫微垂,颇带戏谑之意道:“你那些蜀山来的小客卿的手笔,看我不大顺眼,又打不过我,只好拿吃食泄愤撒气。”
“他们为何要这么对你?”像是自家人对客人做了极其失礼的举动,曹丕脸色难看,目光不安地游了两下,道:“你之前说凡人的刀剑伤不了你,道长们的剑不是凡器……那你没事吧?”
曹丕紧张的样子让陆逊觉得有些好笑,摇了摇头,又扬首示意看那堆被打翻的饭菜,悠悠道:“大约是因为曹二公子,整日无所事事,来给一只妖送饭,让他们心中不满了?”
又嗤了一声道:“那些小朋友真是你请来的客卿?怎么看着和你弟弟更亲近,对你视如敝屣,说三道四的。腌臜。”
“可能他们认为你是妖鹿,所以看不惯我与你来往罢。” 曹丕见陆逊不大在意,也难为情笑了笑,陆逊听了这话,神色却忽地冷了下来,乌黑的眼珠游动一缕暗红的光,“我就是妖鹿。喜食凡人精气心肝的妖,若不是有这铁笼,我瞬息之间就能杀了你。”
谁知曹丕竟不惧怕也不犹豫,只低下头,甚为凄清地笑了一下。陆逊有些意外,以前吓他回回成功屡试不爽,却从未见过今天这般神情,猜想多半是有心事。
虽有点在意,但仍装作不感兴趣,淡淡道:“你心情不大好?”
曹丕老实地点了点头,打开食盒,一样样拿出准备好的饭菜,有汤有菜,还有几样水果,与平时差不多,但菜色看着却丰盛了不少。陆逊心里沉了沉,得知蜀山要动手,再看这饭,这简直有如……断头饭。
曹丕把饭菜往铁笼方向推了推,低声道:“……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给你送饭了。徐道长说祭酒久治不好,和四弟一起,请求父亲下令处死你,用你的心做药酒……就在明天。”
果然如陆逊所料,这正是所谓的断头饭。他总算明白小道士们说漏嘴的“内丹”为何意了,不过用鹿心药酒做幌子,趁机取他内丹罢了,至于取这内丹究竟用来做甚,那就不得而知了。
陆逊了然,却看曹丕深埋着脑袋,肩膀微微颤抖,关节发白的手,一下下地拔着地上的杂草,一言不发。陆逊心里长叹一声,这难不成是在为他难过,还是为那半条腿迈进鬼门关的郭祭酒难过?
他觉得这大半月过来,是该给曹丕点面子了。
“曹二公子。”陆逊的声音传来,似乎含着浅淡的笑意,曹丕一愣,慢慢抬起头,对上落满夕霞的明澈的眸,倒映着他现在像哭不哭像笑不笑的脸。陆逊冲他勾了勾手指,张开手掌,“给我吧。”
曹丕没反应过来:“你要……什么?”
又颇有耐心点了点笼前的一个苹果,再次张开手,曹丕顿时会意,忙拿起陆逊钦点的苹果,用袖子擦得仔仔细细,从缝隙间递了进去。陆逊拿起咬了一口,风淡云清道:“他们蜀山为民除害,杀了我,才能给那个什么郭祭酒治病。妖怪嘛,无论善恶,生来就是要被所谓正派人士杀的。”
说第二句的时候,曹丕似乎听到陆逊用鼻子冷笑了一声,不禁问道:“那你不怕吗?不生气吗?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白白牺牲了性命,心中不怨吗?”
陆逊咔嚓咬着苹果,又好笑地用鼻子哼了一声,“有什么好怨好气的,又杀不死。凭那个姓徐的和剩下几个草包小朋友,根本伤不了我分毫,何谈杀我?”
曹丕吞吐道:“那个,徐道长前两日已经回蜀山了,现在许昌只剩下你刚才说的……嗯,几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草包……”
陆逊眼神微变,本还半倚半靠着,忽然逼近曹丕。陆逊本就生的俊美,一下子凑近来,曹丕一瞬心竟漏跳一拍,呼吸一滞,身子僵硬,目光飘移,落在陆逊眼睑下。
洁白如雪的族纹仿佛一弯月牙儿,下面缀着几点水滴纹样,在他脸上显得足够好看。曹丕一时走神,没听清陆逊说什么,好在听到了“有没有画阵”几个字。
“有,有的。”曹丕回神,想起这两日那几个小道士忙里忙外,拿着装道具的乾坤袋,在选定的场地一待就是一天,昨日他偶然路过,见已有个阵法的大致雏形,小道士们正埋头填阵,没有注意到他来,他担心打扰对方,便离去了。
陆逊思索半晌,曹丕问道:“你有办法吗?”
“目前没有。”想了良久,陆逊又往笼身一靠,悠闲地啃起没啃完的苹果来,曹丕本以为提供些消息,陆逊就能想出逃出来的办法,现在听他“目前没有”四个字,不禁着急起来:“你没有办法还这么悠哉游哉,天都快黑了,明天正午就要行刑了!”
陆逊扔了果核,瞥他一眼:“你不想我死?”
“当然不想!”
“那放了我。”
曹丕噎住,顿了半天,懵道:“怎、怎么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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