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知何时已经黑尽,即便是温柔的月色,也缓和不了陆逊寒冷如冰的眸光,阵阵疾转的风刃被月亮照得泛起水波似的闪白,撩动陆逊纷乱的额发,切割着他冷漠的眼神。
阿兴与阿广兴奋得不知所措,屏儿更是欣喜得快要哭出来:“神君!”
陆逊双眼鲜红,脸上沾着湿润的血,衣袍也有深红的斑点,孙权许久不见陆逊杀生,不禁笑了:“哟,这不是陆伯言陆神君吗?你还活着呐——命还真够硬的。”
陆逊冷道:“孙仲谋。”
孙权应道:“别来无恙。”
族纹骤然血红,蔓延成诡谲的形状,陆逊垂在身侧的左手一转,双指往上一勾,三人身上的草绳自主松脱,正当松到三人都能挣脱的程度,孙权却挡在了面前,松落的草绳又开始缩紧,勒得比最初还要紧,嵌进肉中,屏儿疼得叫出声来。
陆逊面色凛冽,似乎在质问孙权,而孙权笑道:“这是人质,人质没了还玩什么呢?所以这个,不能动。”
陆逊道:“我陆家什么时候归你孙家说了算了!”
手中飞燕瞬时射去,直刺孙权的要害,孙权本欲用法界来挡,却见飞燕飞来的同时,陆逊的身影如疾风而至,他只能闪过飞燕去接陆逊的一击,结果被妖气冲撞得向后掠去数丈。
快要插进石壁的飞燕,被无形的手向后拖拽,灵巧地回到陆逊手中,剑锋迅猛地在半空划动,剑光凌厉逼人、收放自如,在黑暗中看得一清二楚,一瞬将阿广三人的桎梏斩断。
对着怒色渐起的孙权,陆逊淡然道:“回家。”
阿兴忙架起阿广,拉起屏儿道:“谢神君救命之恩!”往洞外跑去,临走前最后回望陆逊一眼,道:“神君保重!”
刚说完,厉鸣如针直穿耳膜,炸裂的雷光从洞穴中袭来,阿兴几人眼前花白,红影掠至身前,飞燕的剑光闪过,落雷被截,剑尖飞转,叫啸的紫电直冲断崖,轰碎一块巨岩,随湍急的飞流落下。
陆逊背对他们,沉声道:“别回头,阿平还在等你们。”
这次阿兴不再答话,拖着二人就走,孙权拍了拍手,从黑暗的洞中走出,银白的月光落在他硬朗的面庞,眉眼被镀上层冰霜之色,道:“杀了孤孙家这么些人,痛快么?呵,你族是半神半妖,看你杀得这么起劲,骨子里到底是妖。”
他低头,望着虎妖们横尸洞口,陆逊跟着扫了一眼,满目的血肉模糊,道:“神屠妖不需要任何理由,我要是神,杀得更多。”
这“更多”指的大概就是孙权了,孙权听出他话里有话,笑了:“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孤找了你这么久,你都躲过去了,为了三只小妖怪,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噼啪几声,雷电从孙权脚底迸发,数条电流蜿蜒蛇形,炸出雪白的火花向陆逊冲去。陆逊反手一剑,扬着火光的剑气像割断蛇的脑袋般,轻而易举阻断了雷电,地上荒火漫起,陆逊道:“送上门你孙仲谋也未必拿得下我。”
说罢,剑锋掠过闪耀的月白,向孙权心口刺去,孙权不仅不躲,还面露阴狠的笑容,指尖聚起的雷光点在剑身,没用多大力道,却将飞燕剑尖打偏,与陆逊错身而过。
单凭力道,陆逊自然拼不过体格大他一圈的孙权,好在他身形敏捷,感到身后掌风袭来,当即纵身跃向洞壁,地面紫光闪散,原是孙权趁他毫无防备,瞄准了他脊梁的灵台穴,若吃了这么一下,脊梁估计会断裂。
红袍似凤凰的羽翼,陆逊在石壁借力一踏,翻身落至孙权身后,握着飞燕的手腕翻转,剑身登时缠火,流动的火焰照亮他眼底的杀意,劈向孙权,然孙权身法不弱,转瞬出现在他身侧,竟单手抓住了飞燕,往前滑去,留下血痕。
雷光在他指下高鸣闪动,震动通过剑刃传到陆逊手中,孙权拽着飞燕,把陆逊拉近,指缝沾满黏腻的血,低笑道:“怎么?陆神君觉得自己结了契之后,就很了不起么?”
眼神陡然狠辣,虎眸里幽绿的光似乎要将陆逊撕成碎片,“还不用全力!”
陆逊与他僵持不下,血眸如恶鬼般回瞪,周身隐隐散出妖艳的红雾,剑身火光更盛,“——用不着!”
并不是用不着,散去一半修为的他面对孙权,已经在勉强不暴露的前提下使出全力了,如果再多出一分力,只怕孙权起疑,现在的他堪堪能躲过对方的攻击,如若孙权知道心头大患尚且连千年修为都没有,即刻能将他生擒。
陆逊幼时,经常与孙权比试,也大多屈居下风,不是妖法略逊于他,而是孙权那股子蛮力实在可怕,许是与凌统切磋的多了,把凌统招招要命的狠劲学到了位,赤手空拳的他于孙权正面冲突,基本没有胜算。
这三年来,他屡屡从孙权处全身而退,靠的几乎全是身法,因为一旦被孙权抓住,想要脱身就难了。幸好,陆逊年轻时时常与朱然赛跑,朱然那时以速度闻名,在妖界堪称移形换影的佼佼者,每日晨练拖着陆逊一齐,硬是把他也给练了出来。
陆逊抽剑退去,孙权紧追不舍,数道惊雷骤降,四面八方袭来致命的攻击,陆逊顾此失彼,避过差点轰在天灵盖的落雷,却没避过正面冲来的凶狠一掌,孙权指尖绕雷,陆逊侧身躲闪不及,脖颈上四道血痕显现,雷光在伤口跃动,将皮肤烧成乌黑。
陆逊捂住脖子,心中叫道不好,身形还没稳住,麻痹感果真从伤口席卷整个身躯,握剑的手霎时僵住,竟抬不起分毫。孙权狡猾,用的招数也足够狡猾,这雷火一旦造成伤害,就算是再细微的伤口,都能像毒药般,窜进体内疯狂生长,使人四肢麻木。
只要行动迟缓下来,孙权要制服他就容易多了。陆逊暗忖再缠斗下去,对方指不定还有更阴毒的招数,现在这样步步紧逼,也是想迫使他用全力。既然如此,那就如他所愿。
见陆逊身形僵顿,孙权攻势愈发刁钻辛辣,勉强躲过几下,孙权又瞄准他的手腕,几道雷火轰在飞燕剑身,陆逊拼了命去避,仍有不少躲不开,手腕青筋暴起,麻木得快要失去知觉,但紧抓不放。
陆逊渐渐支持不住,孙权看准时机,向他疾冲而来,眼看已近咫尺,陆逊等这一刻等了许久,抬眼间,猩红的眸猝然锋锐,无形的妖气巨浪般炸裂,与先前无法比拟的妖力,取之不尽似的从体内溢出。
孙权大笑:“你终于忍不住了!”
剑身陡转,萦绕飞燕的火焰突然猛涨,将孙权震退几丈,陆逊脚底旋出浪花似的火流,再一眨眼,竟已瞬身到孙权眼前,剑光闪过,是血肉贯穿的异响,飞燕像毒蛇一样,狠狠咬住了孙权的锁骨,陆逊握着剑柄猛地转动,孙权的肩头赫然血洞,剥肉剔骨,愈刺愈深。
孙权后背撞上坚硬的洞壁,喉中咳出血丝,阴狠的笑意仍不减,伸手就要去抓飞燕,两束火流凭空乍现,绕住孙权的手腕,拉到石壁上捆死,孙权翻身去踹陆逊胸口,却被施加的妖力压得连腿也抬不起来。
陆逊目光冰冷,眼睫微动,但听“轰轰轰”几声沉响,碎石掉落飞散,石壁上被无形的手,砸出数十个硕大的深坑,刻意避开了孙权,落在他的耳畔、头顶、肩侧,每个坑足有他两个头那么大,像是示威,又像是警告。
血浸染了孙权的衣襟,他眼中满是怨毒,吐了口鲜血,扯起嘴角道:“结了契的人就是不一样,你若能用杀孤的气势去救义封,他如今该活得好好的,而不是躺在聚魂引中。”
陆逊眼神动摇,握紧飞燕道:“你闭嘴。”
“怎么?说到你的痛处了?”孙权哈哈大笑,极乐意看到陆逊露出愤怒的表情,偏不住口道:“义封是因你而死,你还他一条命又怎么了?他要不要是他的事,你给不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不给,孤就用抢的。”
“孙仲谋!你这疯狗!”陆逊猛然拔出飞燕,眼中翻滚着从未有过的怒意,连嘴唇都在发抖,剑锋卷起浓密的血色妖雾,甚至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索取的妖力已经愈来愈多——
飞燕刺向孙权的咽喉,却终归没能下得去手,只在他的喉咙处,划了道不深不浅的痕迹,鲜血漫出。陆逊的胸膛起伏着,似乎在遏制着什么,面色隐忍,飞燕随之颤抖。
孙权却冷笑道:“你这么不要命地吸收妖力,不怕那个凡人承受不住一命呜呼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陆逊呼吸顿滞,好像终于忆起什么,凌厉的目光剜过孙权,匆忙转身化光出了华冢山。束缚着孙权的两道妖火散去,他捂住肩上血流不止的洞,不打算去追,瞥了眼倒在不远处的小妖,骂道:“装什么死,起来。”
小妖闻声迅速起来,又臊又怕地哈腰看他,孙权走到崖边,向陆逊远去的方位眺望,冷哼一声:“跑得倒快,这次算孤低估他了,本以为结契对象是凡人,陆逊能收敛点,没想到索起妖力来跟疯了一样,照这么下去,那个凡人没两天就得死。”
小妖点头哈腰,孙权用手堵了堵血洞,用妖力缓慢地愈合着,问道:“派人跟上那三个鹿妖了么?”
小妖点头如啄米:“跟上了,跟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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