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德音收回视线，道:“好。”
“那我们走吧。”
长梧露出笑容，立马戴好斗笠给萧德音带路。
雨逐渐变小，但天还是黑沉沉的，客栈的大门也关了，长梧干脆带着萧德音翻墙进去。
客栈共有三层，两人翻上墙头后，长梧指着一个房间压低声音对萧德音说道:“少爷的房间在三楼最左侧的那间。”
待他看到萧德音点头，便带着她朝着最靠近墙头的檐角过去。
二人身手敏捷，一跃一勾间，很快攀至近前。也幸亏孔昭有关窗不关全的习惯，省去撬窗这一环节，打头阵的长梧才好借着二楼房间的窗户攀上去。他拉开窗，一股冷风“呼”地灌进屋内。
长梧翻身而入，嘴里还不忘嘀咕了一句：“屋里怎么这么黑。”
“难不成个个都像你不睡觉？”
“少爷！”
突如其来的声音可把长梧吓得不轻，连忙拍拍心口安抚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
黑暗的房间骤然亮起，孔昭墨发披散，只披了件雪白的中衣在身上，俊美的脸庞带着几分不耐。
“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我房间干嘛？”
长梧双唇微启，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到一个女声从窗外悠悠传进来。
“来找你啊，孔维桢。”
话音未落，一只手扒在窗台上，紧接着，一个戴着斗笠的人借力轻盈一跃，稳稳落在窗前。只见她抬手摘下斗笠顺手一抛，这顶不知从哪捡来的斗笠便飞到桌上。
此人墨发高束，一袭白衣染了雨，几缕被濡湿的发丝轻柔地贴于额畔。她的双眸如秋水一般清澈明亮，眼尾微挑，唇边还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腰间长剑轻晃。
萧德音抱着手随意站在窗前，姿态闲适。
夜色无边，斜风秋雨潜入窗。
孔昭极轻地眨了下眼，似是在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眼前人，却并未开口。
就在萧德音以为孔昭要一直沉默下去时，他开口了。
他说:“你瘦了。”
萧德音一愣，没想到他们见面后的第一句竟然是这个。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要说什么。
数月不见，忽有恍如隔世之感。
孔昭却朝她走过来，一步一步。
昔日跳脱的少年，如今的步子倒是变得沉稳了许多。
萧德音突然想起他已经十九了。
虽然孔昭早在察觉有人爬窗时醒来，但只匆匆一披衣服，顾不上里衣歪斜的领口，露出大片的锁骨。无他，谁能想到大半夜的会有人来爬自己的窗户？
萧德音看他走过来，心里却想:你也瘦了。
似乎比我还厉害。
记忆里神采飞扬的少年也憔悴了些许，但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
眼前是不断走近的孔昭，耳边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敲在窗上的声音。
雨声渐弱，夜里的风好像也停止了。
脚步声不断放大、拉近。
“咔哒”一声。
孔昭已经将被长梧打开的窗关上。
他捻起萧德音的一缕发丝，道:“外面有风，雨吹进来了。”
“……哦。”
萧德音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
萧德音习惯了束马尾，今日也不例外。白色的发带垂在她乌黑的发间，沾了雨，洇开了一片水痕。她微微侧首，垂下的发丝挡住了她的目光，在白皙的脸落下一片阴影。
室内一时静默无言。
话多的长梧忍受不了这样怪异的气氛，但碍于孔昭这几月来的威压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弱弱道:“少爷……我先走了……”
连孔昭的话都不等，脚底抹油溜了。
萧德音:……
萧德音想了想，才开口:“怎么长梧看起来很怕你的样子？”
孔昭哼笑一声。
她又道:“攻下郭县的人是我。”
“嗯，我知道。”
孔昭语气平静。
萧德音一转身，那一缕发丝便从孔昭指尖溜走。
孔昭收回手，问:“所以你现在来找我是为了说这个吗？”
两人靠得极近，近到这一对视可以让萧德音看见孔昭清澈的眼睛里倒映出自己的模样。
片刻，萧德音移开目光，轻笑一声:“不然呢？”
她踱步至桌前，解下剑放在斗笠边，随手捡了只茶杯就拎起茶壶给自己倒水喝，反客为主地坐在一旁，敲了敲桌子示意孔昭过来坐。
孔昭走过来坐了下去，道:“水都冷了。”
萧德音对此只评价了两个字:“少爷。”
孔昭并不生气，只微微一笑看向她，眼中似有光芒流转，语气平缓:“天那么晚，你还不睡吗？”
萧德音挑眉:“本来该睡了，结果长梧趴我房顶上被我发现了。”
“毛躁。”
“哎，话不能这么说，毕竟我还是很厉害的，说不准换个人还真发现不了他。”萧德音声音含笑，话锋一转:“你呢？你不应该驻守甘州吗，怎么突来郭县了？”
“自然是有事。”孔昭盯着她白色的发带，轻叹一声，又道:“夜深了，这些事明日再议吧。”
还没等萧德音反应过来，他就起身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放到床上，捞起自己的衣服和原先盖着的被子就要出去。
萧德音噌的一下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拦住孔昭，仰头看着他:“你要去干嘛？”
孔昭目不斜视:“睡觉。”
萧德音疑惑地歪了歪头。
孔昭低下头与她对视，认真地解释道:“外面还在下雨，掌柜也歇下了，我去长梧那儿，你睡这。”
“哦……”萧德音想了想，“既然你们来了，明天就一起去县衙。”顺便帮我处理那堆公文。
孔昭答应得很爽快:“好。”
听到满意的答案，萧德音这才移开身子还顺带帮孔昭把门打开。
我可真贴心，萧德音在心中夸赞道。
孔昭走后，萧德音脱下被雨水打湿的外衣搭在椸枷上，解下发带踢掉鞋子爬上床。抱着被子正要入睡时，习惯性地往床内一摸，就摸到一样冰凉的物件，登时一激灵坐起来。
这触感太熟悉了。
萧德音一把捞过它，将每一寸纹路摸遍，手腕轻抬，“唰”的一声长剑出鞘，在幽暗的房间内发出莹莹的光。她的手抚上剑身，感受到上面的流畅的花纹，睡意彻底消散。
这把剑是她的。
“阿音，这把剑以后就是你的了。”
穿着扁青色长袍的男人将剑递给萧德音，眉眼含笑:“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头顶扎着两个小揪揪的萧德音握住剑柄将它拔出，长剑通体银白，流光莹莹，像冬日的冰棱发出的光。她抬起头，仰视面前的男子，眸中灿灿生光，欢喜道:“师父，就叫‘怀冰’如何？”
男人弯下腰与萧德音对视，温暖干燥的大手轻抚她的发顶，声音徐徐:“很好听，冰雪满怀，我们阿音会成为一个清明透亮的人。”
“好哦！”长剑入鞘，笑容在她稚嫩的脸上放大，“我以后也要成为像师父这样厉害的大侠！”
男人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好啊，以后我就等着阿音扬名天下！”
萧德音不住地摸着上面的花纹，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原来失而复得是这样的感觉。
她紧紧地抱住怀冰，泪水无声地流下。
女主:姓萧名令，字德音，广宣二十七年生人。
男主:姓孔名维桢，字昭，广宣二十五年生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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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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