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尽管秋红心里一百个不满意,但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强打精神一早就去镇上影楼化了妆,十点刚过,迎亲的车队就到了家门口,四辆桑塔纳红色轿车,连响加枪一共六辆,一时间鼓乐阵阵,鞭炮齐鸣。满面春风的武彬身穿一套蓝色名牌西装,系一红色高级领带,脚上皮鞋油光铮亮,腰间挂着摩托罗拉折叠式银灰色手机,这可是当时最先进最时髦的机型。尽管身材欠佳,但在这身漂亮装扮的帮衬下,倒也显得精神十足。他不由地暗暗自喜,几年前秋红曾嘲笑他,三寸丁的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真是痴心妄想,至今记忆犹新。没想到工夫不负有心人,今天终于圆了那次的白日大梦,真得要吃天鹅肉了。
女方宾客将男方十个十的礼品提至房内,所谓十个十,就是十样礼品,每样十件,其中十提酒,十条烟,十斤猪肉,十只公鸡,十斤粉条,十斤点心等,总之凑够十样,不过猪蹄是两个,回礼时别的东西可以不回或者回一半,唯独猪蹄两个必须全回去,其中寓意猪蹄是双方走路的工具,如果不回,那就意味着无法行走路就断了。还有粉条必须回一半,表示亲戚之间拉扯不断。回礼后接着是发嫁前新人和家人亲戚照相,最后关键的一项就是发嫁,以前是迎亲的宾客在女方吃过宴席后才发嫁,现在新时代风俗也发生了变化,改为12点之前发嫁了、一般都定在11点18分,寓意双方都要发。发嫁是女子一生中的最重要环节,意味着在娘家的单身生活即将结束,两人世界马上就要开始。咋一离开,难免有些不舍,所以新娘在婚礼当天离开父母的时候都要哭嫁。这也是一种古老的婚姻习俗,其中包含了中华民族许多优秀的传统美德。在我国传统文化中,孝是哭婚实践中的第一思想。女儿在结婚那天哭上一阵,吐露了自己对父母的感情,对父母的感激之情以及对父母的孝顺,都感到非常惭愧,所有的感情都在哭声中释放出来。而作为父母也会哭,毕竟从小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心肝宝贝,马上就要离开父母成为人家的人,心里能不悲伤吗?可随着社会的发展和环境的转变,哭嫁文化也变了,它不再有真正悲伤的原意,而更像是纯粹的告别仪式。可对秋红而言并非如此,悲痛早已塞满她的腑腔,但为了不让父母伤心,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感,可是当出嫁的鞭炮和唢呐响后,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突然像黄河决口一下子喷发出来,搂住母亲嚎啕大哭,尖利而嘶哑的哭声是那么歇斯底里,撕心裂肺,整个心肺仿佛泡在黄连水中似的。她母亲也想极力的抑制住自己的悲伤,可是一切似乎都是徒劳的,只见那一颗颗,一串串豆大般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滚下来,滴在嘴角上、胸膛上、滴在女儿的肩膀上。母女俩抱头哭成一团,悲痛的气氛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所有在场的人无不纷纷落泪。最后在众人的劝说下,秋红才勉强止住了哭声,但是心酸的泪水依然如泉眼一般向外流淌着。当武彬抱起她上车时,哭声再次响起,似乎是在向人们诉说隐藏她内心深处的痛苦,现实中有人因为贫穷而痛苦,有人因为孤独而痛苦,有人因为事业无成而痛苦,有人因为患疾病而痛苦……可是又有谁知道她心中的痛苦要比这些不知要苦多少倍,无法用语言去形容。当迎亲车队路过田卫东家门时,秋红突然又想起她亲爱的卫东哥,卫东哥你现在何处?我要去给别人当新娘了,咱们只有来世再做夫妻了,你要好好保重,亲爱的卫东哥再见了。当车队路过苗成河桥时、秋红望着不远处河边的芦苇丛,他曾在这里和卫东扮演过新娘和新郎,一齐拜过天地,去年订婚前还和他在这些芦苇上睡了一觉……永别了,过去的一切、她用手捂着双眼,泪水再次从她那通红的眼中涌出来……
半小时后,迎亲的车队在一阵唢呐和鞭炮声中缓缓地停在武彬家门口。新人下了车进行短暂休息和补妆,紧接着就是举行拜堂典礼,这也是婚礼过程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堂屋前放一八仙天地桌,桌子的摆法和摆设很有讲究,一般来说,天地桌必须是正方形的,摆放平稳,象征天地和东西南北四方,又称四面八稳,寓意生活平平稳稳。桌上要铺红布点燃大红烛,表示大吉大利。武彬的父母亲分别坐在桌前。司仪是武彬专从城里请来的,那时农村还不兴这个,武彬为了排场和隆重,婚礼的规格都是当时最好最时髦的。身穿礼服的司仪高声喊道:“请新郎新娘入场!”只见秋红穿着白色的婚纱和穿着西服的武彬一前一后来到桌前。顿时一片哗然,纷纷夸武彬这小子艳福不浅,娶了个象天上的仙女一般的媳妇。司仪首先来个开场白:“美酒飘香,迎来良辰吉日,欢歌笑语,共贺花好月圆。尊敬的各位来宾,女士们,先生们,朋友们!金秋九月,稻谷飘香,这是一个丰收的季节,这是一个充满喜悦的时刻,金灿灿的稻谷、红彤彤的果实、灿烂的笑容,这一切意味着我们播种的种子已经开出灿烂的鲜花结出累累的硕果。在这个收获的季节里,武彬先生和刘秋红小姐他们的爱情的种子也获得了大丰收。可以说是枝叶茂盛、繁华似锦、硕果累累。在这里我们真心的祝福他们,喜结良缘、百年好合。今天是1997年十月一日,是武彬先生和刘秋红小姐结婚的大喜之日。武彬先生和刘秋红小姐一路走来,相亲相爱,今天终于步入了婚姻的殿堂,这正是才子配佳人,织女配牛郎,花好月圆,地久天长。下面婚礼正式开始、鸣炮奏乐!”
顿时唢呐阵阵,鞭炮齐鸣。接下来就是拜天地:司仪喊道:“一鞠躬感谢天造一对佳偶,二鞠躬感谢地结金玉良缘,三鞠躬愿天地姻缘白头到老。”武彬和秋红面向供桌三鞠躬。
“二拜高堂,新人面向父母三鞠躬:一鞠躬喜结新家不忘爹娘,二鞠躬养育之恩终身报答,三鞠躬祝父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第三项夫妻对拜:武彬和秋红面向对方:“一鞠躬夫妻碰头,恩爱永久……”
司仪话没落音,武彬的一群狗朋狐友分别按住武彬和秋红的头,相互使劲碰撞起来。秋红的头饰也乱了,婚纱也扯破了,场面乱成一团。秋红本来心里就隐藏着委曲,一时性起,为了阻止这些人的胡闹,她潜意识地用手乱抓一通,不料正抓在武彬最要好的一个哥们腮帮上,几道鲜红的印迹,血立马流了出来,顺着腮颊滴到衣服上,如果再向上一点眼珠可能就要遭殃。武彬见状赶忙拉他去包扎,大伙也纷纷离去。司仪准备好的结束语也无法再进行了,便退到一边,婚礼不得不提前结束,秋红也返回到新房。
紧接着是宴请亲朋好友,一阵鞭炮响后,宴席开始,大人小孩全都上了桌,划拳声吵闹声此起彼伏。这时新房倒安静了下来,秋红一个人坐在床榜上,不料武彬从外面怒气冲冲地进来,张口便责问秋红道:“你是不是嫌嫁给我亏,心里不满意?”
“你这是什么话,我不满意能和你结婚吗?”
“既然满意,你为什么对我哥们下这样的毒手,眼珠子差点让你抠出来!”
“我并不是有意的,当时乱成那样,我只是想阻挡一下,不料抓他的脸了。”
可是武彬并不相信,他“哼” 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说:“说得轻巧,无意就挖成这样,如果有意岂不是眼珠子早就被你抠了出来。你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意见,可以直接对我来,何必对我哥们下这般毒手。”
“武彬,你越说越不象话了!”
“不象话是吗?你从初中时,就对我不满,难道你骂我的那些话全忘了不成,我今天就是让你知道知道我的能耐,你不是说我三寸丁似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白日做梦吗?我知道你喜欢田卫东,怎么样?你不照样乖乖地跟了我吗?”
就在这时他那些狐朋狗友在门外喊道:“武彬,这喜酒没散,就等不及了跑到新房里和新娘子亲热去了,别急,到晚上,有你跳的龙门,快过来陪哥们喝上几杯。”
“我这就过去。”他说着离开房间。
秋红没想到刚来不到两个小时,就和武彬发生了不愉快,也不知今后到底会怎么样?本来大脑就充满了恐惧,现在更加强烈了,心里止不住怦怦乱跳。事到如今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也只好任天由命,听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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