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应是清冷的夜晚，但不知道为何周遭却掀起一股暖意，从皮肤表层溢出笼罩了整个身躯。
怀里皮质的表皮暖热了胸腔，陈述一回神正色道：“我没有小熊软糖了。”
小熊软糖是他接受别人爱意时变得心安理得的理由，但他其实从最初就明晰这从不是完全对等的。林聿川在当朋友时给与他的他早就还不清楚了，只不过时间愈久他就愈难逃离这样的感情循环。
他的私心永远只是想获得爱，而胆怯却让他获取爱的能力变得单薄。
头顶的灯光无意闪了一下，恍惚间林聿川的身影近了一步。
林聿川的手落在面前，他愣住了一瞬：“怎么了？”
林聿川将手心翻过，手指隔空指了指他怀里的笔记本说：“撕张纸写欠条。”
陈述一的心顿了一下，虽不明晰林聿川的意图，但还是乖顺地将笔记本交了出去。
林聿川动作流畅地撕了最后一页白纸，他从口袋里顺出一只黑笔，在雨夜的缠绵里写下了一张正式的欠条。
陈述一欠林聿川（）颗小熊软糖。
陈述一借着微弱的光看清那些字，“这算是笔记本的报酬？”
林聿川写字的手没有停顿，低声回答：“不是。”他停顿了一下，将后面的字说得清晰：“是未来的报酬。”
笔尖在末尾停下，陈述一抬眸恰好对上林聿川的眼睛。
林聿川手指落在纸张的（）处，“这里空着代表无限。”陈述一眼睛眨了一下，又听见林聿川的声音：“所以陈述一，你可以毫无顾虑地向我问题。”
林聿川的意思是你可以不用因为无法同等回馈而向朋友问题时难以启齿。回馈不需要对等，也不需要同时间进行。
纸张表皮晕着一层余热，是林聿川皮肤掠过留下的。陈述一握住那片温热，知道这是林聿川给他心安理得接受的理由。
远处空洞的黑里蓦然被一束光圈闯入，手电筒延长的光渐明了空气里飞舞的雨丝，同时也惊醒了角落边一对正偷偷牵手密语的小情侣。
林聿川背对着光源不知道身后早已水深火热，陈述一的注意力被勾走，看清两个穿着校服的身影往这边跑过来。
“给我站住！！！你们这群兔崽子！！！”
男人气息不稳的声音在巷子里无限放大，身影经过时陈述一精准捕捉到两人握紧的双手。
鼻尖动了动有了笑意，果然校园里情侣最多的地方就是这种小暗巷。
打着手电筒的男人费力跟了上来，眼瞅着到手的羔羊跑走心有不甘，“我明天就叫人给这巷子里安上监控——”他刻意把声音放大。
但这话的威力并不大，因为校园角落的监控大多都是摆设品，就连教室里的监控也只有很正式的大考才会用到。
光圈倏而回转落在两个看戏的人身上。
赵传是年级主任，一天到晚就喜欢抓违反乱纪的学生，比起枯燥的教学工作他更喜欢和学生打游击战和心理战。
他迟钝的目光停在陈述一身上，语气严厉道：“好好好这还有一对呢——”
......头顶的灯光虽暗，但赵传手里好歹有个通明的手电筒，也不知道他眼里的一对是哪来的。
陈述一难堪地抿了抿嘴，赵传见这人硬气嘴角都给气翘了，目光闪了一下才发现侧面站着的是个男生。他怔了一下，挥舞的手电筒停在半空中，让他看清了自己的心头宝。
林聿川握着笔的手不紧不慢，见状抬眼看了下赵传又将目光落回陈述一的身上，随后将欠条妥善折叠塞进陈述一的手里。
陈述一：“......”
他的朋友总是习惯在公共场合做一些让他尴尬的事情。
赵传看着两人在眼皮底下传纸条，沙哑的嗓子清了清：“大晚上不回家回宿舍跑这里干什么？”
陈述一急切将欠条塞进口袋，听见林聿川说：“讲题。”
......好像算是实话。
赵传被噎住，不可置信地抬眼看了下闪烁的路灯，思索片刻后把手电筒的光又调大了一档，“也不怕把眼睛看瞎了。”
年级第一说的话他哪有不信的道理，再说了站他面前的还是两个男生。
林聿川心态格外好，“不用了赵主任，我们已经讲完了。”
赵传把目光转过来，陈述一连忙僵着表情点了点头。
赵传临走前又折身回来塞给林聿川一个备用的手电筒，嘱咐道：“多交流学习是好事情，我改天啊让师傅把这里的灯泡换一下——”
林聿川点头，陈述一叹气。这校园约会圣地看样子又要少一处了。
*
宿舍大门已经关了半扇，大厅内端盆走动的身影都少了许多。
春雨仍旧微弱但不间断，按理来说他该回宿舍的，但下一秒他又回到了电话亭旁边。
陈铭很快接了电话，内心刚欣喜了一瞬，毕竟自己的儿子很少这么频繁与自己通话。
“爸，一月在吗？”
陈铭没再接话，陈述一在沉重的叹息声中听见了女孩轻快的步伐。
“想我啦？”陈一月刚接住电话就拔高了音调。
陈述一笑了下，“嗯，一般般想吧——”
“切——”
陈述一很明确的知道自己打这通电话的意义，他深吸了口气语气变得柔和，“哥哥告诉你一个秘密。”
陈一月的声音倏而变得神秘：“什么秘密？？？我一定为你保密！！！”
“哥哥交了朋友。”
胸口淤积的浓雾被风摊开，让情绪有了展露的机会。
陈一月压着嗓子惊呼，没什么能比自己的哥哥交了朋友让她震惊的了。
“真的吗？”
陈述一压抑着笑声听着陈一月滔滔不绝跟他讲述自己朋友的好，偶尔听到熟悉的点他会下意识打断，“哥哥的朋友也会这样。”对话逐渐演变成了一场对决，用来炫耀彼此朋友的好。
人会转变，但丢掉的曾经只会是静置的不会永久消逝。
等到未来的某个契机就会有人提醒你曾经的样子，到那时过往就变成了本能，会在无意识之中展现出来。
就像几天前他还在为朋友关系被多人知悉而感到为难，如今他已经可以坦然地向亲近的人告知。
幼时的自己和当下在一瞬间重叠。
陈一月气不带喘，陈述一轻睨了眼已经关了大半灯的宿舍楼，“好了陈一月。”
对面听话地闭上了嘴巴，“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听筒又是一小阵惊呼，陈述一见怪不怪，眼睛里藏着笑听自己的妹妹傻笑。
“哥哥你会因为给我买礼物而不吃饭吗？”
陈述一愣了下，有了片刻的沉默。
以前自己会在超市帮忙，超市老板陈根生也算是看他从小长大的，自从了解他家庭的变故后就煽动他来超市帮忙偶尔赚点小外快。
除了必要的生活费陈述一不会再多向父母要一分钱。他没再正式过过生日，也没有像幼时一样毫不吝啬地向父母讨要礼物，他可以习惯这样的生活，但却不希望陈一月习惯。
因此他用外快为陈一月补齐每年的生日礼物，让遗憾只变成自己的独有。
如今来兰城上学外快自然没了，自己手里的钱都是父母寄来的生活费，他不能随意动这笔钱。
“不会。”这个答案他并不确定真实性。
陈一月声音有些委屈：“我才不信——”
“那你不想要生日礼物了？”陈述一轻松拿捏陈一月的心理。
这会儿陈一月又犹豫了，变扭了半天才说：“那等以后补给我也行嘛......”
陈述一轻笑了一下，语气坚决：“不行，礼物就要当天送才有意义。”
“那你生日的时候想要什么礼物？”陈一月的声音柔柔的。
陈述一愣了下，释然地笑了：“哥哥不需要礼物。”
听筒传来很微弱的一句：“我就知道......”
电话挂断时雨已经停了，整座城市陷入微凉的清明之中。
陈述一对礼物的定义是在有所需要时得到的应需品，他不自然地垂眸看了眼怀里的笔记本，或许他早就收到了礼物。
*
没等林聿川感冒陪同来校医室，陈述一就自己再度走进了那扇门。
女人正半盘着腿坐在摇椅上追剧，听见清冽的推门声慌张地将音量调小，等看到来者才松了口气。
平静过后是兴致高涨，陈述一刚走进脑袋就被盯得发毛。
“又病了？”
“没有......”
女人乐了，“那来校医室干什么？”
陈述一僵着身子在心里捋着语句顺序，半晌后开口：“上次说的拍照还能接活吗......”他没有底气，毕竟上次斩钉截铁拒绝的人也是他。
女人灵活地从椅子上下来，双手揣在兜里走进陈述一，靠近时她故意弯下脖子，“干什么，你腮红又回来了？”
陈述一：“......”
气氛不算尴尬，陈述一也没打算隐瞒，“我缺钱。”
女人怔了下，先前打趣的表情消散，多少有点没想到这个回答。
她抿着上唇沉默了一会儿，“缺多少？要干什么？”毕竟自己也是校体制里的工作人员，青春期缺钱的孩子大多数都在步入歧途的边缘。
陈述一明了话中的含义，语气平静地解释：“不多，想给妹妹买生日礼物。”
“哦——”女人这才彻底放下戒心，按理来说他应该向父母要钱的，心下有了几分猜测也没再多问。家事本就复杂，要是问多了反倒惹得当事人难堪，所以只要初心不坏问题都不大。
“这周放假联系你。”女人说。
陈述一站在原地停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开口：“能留下电话吗......”
女人好奇地瞥了眼陈述一，“你朋友不是有我微信吗？”
陈述一立即扯谎：“他最近忙。”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就笑出了声，“真的假的啊——”
陈述一还摸不着头脑，又肯定了一下。
女人清扬的眉睫动了动，“你们这个朋友当的可不称职哦——”
陈述一木讷地抬起头，根本摸不清句子的含义。
没等他反问就又听见女人说：“两个人轮流在我这里藏秘密啊。”
秘密？
陈述一大脑嗡了一声，林聿川留下的秘密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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