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走过来，正好撞上两人静默的一幕，她怔了下还是向前了一步。
“我们打车过去，刚好分两辆车，我们和冯远一辆。”她说。
林聿川率先转过身应了一声。
陈述一顿在原地看林聿川的后脑勺，直到被看的人侧过头用眼神提起他的衣领向前走了起来。
问话的人还正常，被提问的人魂已经飞走半天了。
周雪偷看了几下陈述一，低声问林聿川：“你好朋友怎么了？这几天不是没考过试吗？”
林聿川：“在思考哲学问题。”
周雪点着头“哦”了一声，由衷感到敬佩，“布鞋要是知道了得感动哭了吧——”
冯远从路口跑过来，带着一身朝气，“我们坐那辆车。”他顺手指了一下。
又说：“剩下的人已经上车了。”
周雪原本打算坐后排的，结果上车前被冯远拉住说了几句，最后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剩余三人站在路口没有动作，右侧车门大敞着，直到司机没了耐心催促。
冯远“嘿嘿”笑了声，给司机说了声抱歉。他回过头朝着陈述一不明显地眨了下眼睛，但其实大脑还没完全回神的陈述一根本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他只好自己张口：“述一你坐靠窗吧。”
话中的意思就是他想和林聿川坐一起。
陈述一愣怔了一瞬，身体刚有了倾斜的准备就被人从后侧拽住了衣袖。
他回过头，林聿川一本正经：“他坐中间。”
冯远：“？”
林聿川：“瘦的人坐中间。”
陈述一：“......”
*
冯远说的烧烤店是自己哥哥的店，开在兰山上，出租车在山路上盘旋了好几个圈才到目的地。
下了车风抚过衣袖是短促的寒意，他这才意识到刚刚在后座被挤出了一身细汗。
庭院的大门很宽敞，牌匾是最为朴素的木板，门栏两侧挂着几串品种不一的花束。
有白烟吹到外面了，冯远跑进去，“哥——”
冯远的哥哥看起来还很年轻，出来时手里正端着两大盘新鲜的肉串，见状连忙笑着招呼：“给你们留了阴凉处。”他扬了一下脖子，“从这往里面走，右手边第三个位置。”
几个应邀来的很有眼色地客气：“谢谢哥请客——”
“客气啥，都是小远的同学。你们先过去，我等会过来给你们点菜。”说完就急匆匆跑去了另一个方向。
冯远哥哥预留的位置很宽敞，右侧是两个黑色烧烤架，左侧是一张大方桌。
冯远招呼着几个人先坐下，“怎么样？看起来还不错吧？”
其中一个男生接话：“太阔气了，还是农家乐的氛围好，你不知道我们学校门口几家烧烤店有多寒颤。”
冯远乐呵笑了下，“回去给我哥多拉点生意。”
男生拍拍胸脯：“没问题——”
“想吃点什么？”冯远哥哥从远处赶过来。
他看了一眼身侧的烧烤架，“你们是要自己烤，还是吃现成的？”
几个人转而看向彼此商量起来，半天没见结果哥哥提醒：“你们估计都是第一次烤，出来味道不一定有保障。实在不行点点素菜你们烤着玩，荤的我们给你们烤了。”
完美的解决方案，几人虔诚地点了点头。
男人刚准备离开，袁荣：“远哥，有喝的吗？”
“当然有啊。”他又问：“喝点什么？”
袁荣这会儿不好意思了，扭捏半天不说话。
这个年龄段的男生心思还是很好猜的，男人轻笑，“干什么，别的地方不让你们喝酒，跑我这里来偷喝了？”
袁荣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今天大家心情好嘛——”
“行，给你们几个破例一次。”他扫了一眼座位上的人，发现还有女生，于是又问：“有不能喝啤酒的吗？”
按心中所猜本应该是周雪举手的，结果更右一点位置的人默默举起了手，“我不能喝......”
目光焦点很快变成了陈述一，三秒后，他的好朋友也举起了手。
男人说：“行，那你们喝什么饮料？”
举手的林聿川不说话，只剩下另一个不能喝酒的。
“两瓶橙汁就好。”这次他替他好朋友一起点了，省的等会林聿川又高调表示自己也要一样的。
冯远准备开展自己的交友计划，从书包里取出事先准备的卡牌。
袁荣有些惊叹：“哇去，你还带着三国杀呢？”
冯远弯着手指叩了叩铁皮，眉眼轻扬，“怎么样，来杀一场，主公。”
袁荣：“来吧忠臣——”
冯远把目光转向周雪：“会玩吗？”
周雪袖子已经卷了上去，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这一轮问下来，最后到了他的最终目标。目光刚偏过去，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两人已经取出了练习册放在腿上。
......
冯远整理卡牌的手顿了一下，“你们两不玩？”
林聿川说自己不会，目光移动一下，陈述一也说自己不会。
冯远不死心又问要不要换游戏，刚拿到主公牌的袁荣不乐意了，“哎哎哎，我们角色卡都拿到了啊——”
冯远只好作罢。
基础牌发放完毕，他抬眼又看了一眼，那两人还是老动作。
这桌子这么大，也不知道两人怎么想的，“你们......要不把练习册拿到桌子上写......？”
林聿川从陈述一那里知道了冯远的意愿，冯远人不错，虽然自己没有再结交朋友的意思，但礼数还是要做到的。
“不影响你们玩桌游？”
冯远顿了一下，摇摇头：“不影响啊，我们早都对学习免疫了——”
见状两个做贼心虚的人才把书本拿上了桌面。
游戏玩了三四轮新鲜的素菜就端了上来，男人拿着签子在众人面前示范了一下，“自己想吃什么串什么，调料都在旁边的桌子上，按自己的口味来。”
几人迫不及待上去开始自己尝试，冯远串好第一串过来，“你们烤烤试试看。”
林聿川顿了一下，接住了烤串，说了句谢谢。
冯远笑了下，“谢什么，大家都是朋友嘛。”
林聿川没说话，冯远抿了下嘴，从手侧又拿了串塞进陈述一手里。
最后对林聿川说：“嗯......反正就是我们现在关系也算还行吧，不算是陌生人了？”他把尾句变成了疑问句。
林聿川：“嗯。”
冯远心满意足离开。
林聿川先行走近空着的烧烤架，垂着眼皮对自己身后傻愣的人说：“要我帮你烤？”
陈述一快速跑了上去，很快将烤串架在了铁板上，“我自己烤。”
但林聿川那句话只是用来叫醒他的。
因为最后那串烧烤又先给了他，“尝尝。”
陈述一又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就快好了。”
林聿川：“那我尝你的。”
一整个中午的时光陈述一都有些心不在焉，脑海里总是不自觉想起林聿川的问题。
他小时候交的朋友很多，以数量来量取自身汲取的情感量。
而和他做朋友的那些人大多也是如此，所以可以在瞬时间都离他而去。
林聿川问他现在怎样想，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早就动摇了。
林聿川给他的情感要比幼时所有人相加都充裕，他知道这份情感深重的原因，是因为林聿川只把他当做了所谓的“朋友。”
*
烧烤吃起来很顶饱，吃了才半个小时就没人抬得动手了。
袁荣抿了下嘴，又开了一瓶啤酒。
冯远伸手挡了一下，“喂，你喝太多了吧。”
袁荣眼睛微眯，语调都有点飘，“我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晃了晃新开的啤酒瓶，又怼在嘴边喝了一大口，“忙着借酒壮胆呢——”
冯远拦不住了，只好任由他继续喝。
周雪吃太撑了于是在外面逛了一圈，回来时身心舒畅，她刚甩了一下胳膊。
林聿川站了起来，她下意识问：“干嘛去？”
林聿川：“洗手间。”
周雪闭上了嘴。
林聿川前脚刚走袁荣就站了起来，身子少了重心撞倒了桌上的碗筷，两侧的人眼疾手快拉住了他，“哎呦喂祖宗你慢些，你干啥去啊我陪你。”
袁荣脸颊很红，酒精很快上脸，他摆开男生的手。“我去上厕所......”
他刚走了两步冯远又皱着眉上来扶他，他再次推开，“我自己去——”声音变得愈来愈含糊，“我去处理点私事——”
周雪最先反应过来，他看了眼冯远，示意他要不跟上去。
冯远刚有了动作椅子腿就发出了闷哼声，他闻声回过头。陈述一已经从座位里走了出来，语气有些闷：“我去趟厕所。”
云里雾里的男生发表意见：“搁厕所开会去了这？”
袁荣和周雪两人同时转过头来，表情难看地笑了下。
厕所有点小远，陈述一加快步伐跟在袁荣身后，心脏要比前面跳动更快了些。
周雪同他讲的事一直在脑海里滚动播放，站起身是瞬间不假思索的举动。
袁荣推开铁门，晃着身子走了进去，陈述一趁机用脚尖卡住了即将关上的门。
要是袁荣只是单纯的上厕所，他要是冒失闯进去就尴尬了。
厕所里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陈述一辨认出那是袁荣的。
直到推门声传过来，两段不同频率的脚步声重叠在一起，又在同一时间安静下去，他握着衣角的手紧了紧。
两人停下的位置有点远，窄长的洗手间让对话变得模糊，陈述一只能隐隐约约听见几个词。
直到“奶奶”两个字飘进耳朵，他想也没想就推开了门。
袁荣正背对着他站在不远处半鞠着躬，并没有发现他这个闯入者。
只有与他相对方向的林聿川将目光投了过来，下一秒他听见袁荣的声音：“对不起——”
陈述一怔住，迅速关了门逃出了厕所。
耳畔林间的蝉正雀跃叫着，一点点抚平他紊乱的思绪。
袁荣没一会儿就走了出来，陈述一躲在树后面看着他走远，他在原地徘徊了一阵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林聿川刚刚看见了他。
有影子靠过来，“不回去？”
陈述一愣住，僵着身子后退了两步，他望着林聿川动了下嘴，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林聿川的表情很平静，语气很有耐心：“那等会一起回去。”
陈述一垂着头踩地上的碎叶，大脑纷乱一片，直到最后一片完整的叶子被踩破，他半抬起头。
语气低沉：“对不起。”
林聿川愣怔住，“什么？”
陈述一不敢看林聿川的眼睛，内心的愧疚感一点点侵蚀了自己。
“我知道了点你过去的事情。”
所以害怕袁荣找你麻烦，所以大脑来不及思考就跟了上去，所以才应激似鲁莽地推开了门。
林聿川眉眼颤了颤，却不在意，“不用担心。”
“袁荣在跟我道歉。”他说。
陈述一淡淡“哦”了一声，“那就好。”
林聿川：“陈述一，你不用对不起，我也知道一些你过去的事情。”
陈述一呆住，踩叶子的脚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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