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男风

贺栎山也停下来,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殿下,这京城就没有能藏住的事,全看你会不会打听。”

我笑了,“你打听到什么了,且说我听听。”

“就是那天晚上殿下乘轿子出门,飞来了一根箭,将殿下的轿子捅了个对穿。幸好殿下没有受伤。”贺栎山看了看我,顿了顿,道,“这件事你也不用去查是谁说的,你轿子坏了拿去修,上面什么规制,摆设了什么东西,来的人哪个府上的,蛛丝马迹,别人都长了火眼晶晶,城里面但凡有头有脸,谁家后院起火,消息走得快点,第二天就能满城皆知。”

“本王可不是后院起火。”

“一样的事。”

我想了想,道:“这件事知道的人多吗?”

贺栎山懒懒摇着扇子:“应当不多。殿下放心,比起来后院起火,你这种事还是稍逊一筹,大家没有那么爱听。”

本王又笑了:“安王这么了解,怕不是你后院起过火,闹得满城皆知吧?”

贺栎山养在家里的人不少,具体是个做什么的,我不甚了解,反正据景杉讲,弹琴的吹曲的养花养草的,还有南北搜集来的厨子,倌儿姐儿,什么都有。其中他讲,因为人多,往来么互相还看不惯,有的人是贱籍出身,有的人却不是,里面还分个品级,各自为政。

他经常去贺栎山府上,撞见过几个小倌吵架,吵的都是谁分的茶好些,谁穿的衣裳料子好些这样的事情,还动起来手脚,旁边么都是一些歌女在劝,似乎这样也不是头一回了。

我于乐安三十四年冬回京,如今是乐安三十六年春,真正算来一年多的时间,贺栎山的家我都还没有去看过,他家里的事儿我倒是听好多人提过了。

贺栎山摇着的扇子收了起来,语气埋怨,“殿下刚才还说对不住小王,如今却开始拿小王打趣了。”

我道:“好好好,都是本王的不是。”

贺栎山正经颜色,压低声音:“殿下,我与你知道这其中清清白白,旁人可不会这么想。承王在朝中打点交际,存的什么心思你我都懂,他自己做这种事,当然也觉得旁人都是这种目的,你且跟我说实话,你到底为什么要给林承之出头?”

承王,便是我二哥。

打点交际,无外是为了拉拢朝臣,替他美言。

巷子走过来一个小童,手里拿着一个铃铛,后边还追着一个大人,铃铛响起来,贺栎山便噤了声,站直身体,等着这两人都从巷子穿过了,他方才继续开口。

“康王殿下说那天庭审,殿下对着林承之,眼睛都看直了。”

我愕然,“什么?”

贺栎山道:“说庭审之后,殿下还叫住林修撰要去吃饭,不过林修撰有事,所以就没吃,殿下又问他住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进的京,在京中生活可还适应,翰林院当值忙还是不忙。康王好几次想插话都没插进去,最后总算等林修撰离开,殿下才去请了康王吃饭。”

景杉这大嘴巴子。

“景杉说的话,能有几句当真?你又不是不清楚他。”

“他说林修撰相貌好看,小王那天见了,确认这是句实话。”

我捏了捏眉心,“本王替他查案,他还编排起我来了。”

“诶——”贺栎山又展开扇子,一脸调笑神色,不咸不淡地摇着,“康王别的本事不说,察言观色这点,小王觉得是远胜许多人。尤其康王自知不占赌运,最爱观察其他赌客的神态,猜人手中牌面好坏。”

我张了张嘴刚想要反驳,贺栎山又将我打断,“殿下莫急,小王的意思不是说殿下这点做得不对,殿下要是见色起意以身入局,小王反而觉得正常。”

“殿下什么都不求,只为了这案子尽快了结,替林承之脱身,小王倒觉得殿下……”贺栎山将扇子收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后面的却不说了。

我隐隐察觉出来他是想要提醒我什么,左思右想没有明白,遂道:“你我二人讲话何须这样遮遮掩掩,你直说便是,这案子其中莫不然还有什么牵扯?”

“殿下可还记得杨昭忠跟魏阖的过节?”

“他二人还有过节?”

“啊……是小王忘了,殿下这几年都没在京中,不知道这些事情。”贺栎山缓缓拿扇柄拍着掌心,一会儿,压低声音,“小王听说杨昭忠跟林承之走得有些近,那林承之之前不来报案,后面在堂上跟魏阖针锋相对——他怎么能不知道魏阖是什么人?”

“整个京城,除了巡城司的人敢说神武营的不是,还有几个人主动敢去得罪?这些年神武营的人闯出来那么多的祸事,衙门想要管早管了,不过是得罪不起,装没看见。”

“林承之也不是聋子傻子,他若没有眼力见,也不可能写那首《乌雁赋》,从未有状元似他琼林宴讨得圣上这样欢心。玉笔御剑何等荣耀,文臣武将趋之若鹜,殿下又不是不知。”

我道:“你是想说,他在这里跟魏阖撕破脸,不过为了跟杨昭忠表衷心?”

贺栎山闻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淡淡道:“朝中无人,岂能青云直上?”

说完,他便往前面走去了,我追了上去,过了一阵,我二人穿行过一条人声鼎沸的正街,再到一条小巷,四周没什么人,我又开口。

“你觉得林承之之前不来报案,是因为担心其中牵扯,那首讽词本身他也没有料到会出这种风波。后面杨昭忠指使林承之出面,主动到衙门报案,也是针对魏阖而非此案。”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贺栎山停下脚步,道,“此案本身如何已经不重要。”

“本王看林修撰不像那样的人。”

“小王也只是揣测,小王跟市井坊间的人混迹久了,有时想人便往坏了想,许多事情小王也只是道听途说,只是殿下牵扯其中,小王忍不住拙见一番 。”

贺栎山绕来绕去说了一通,当真是一团废话,许多埋怨。我刚琢磨过来味,贺栎山就转过身来,拿扇子往半空中一小门的正中央点了两下。

“这里便是慕玉馆的后院。”

提到“慕玉馆”,刚才种种都叫我忘了干净,我心头一震,仰头往门上方看去。

院墙不算高,里面左右都种着树,树长得高,枝桠茂盛,都钻到了墙外面来,仔细站在门外听,能够听见里面的丝竹之声,间或夹杂着一些谈话声,笑声,后院里面似乎也还有人在走动,很清浅的脚步声,走得急促。

我道:“康王便是在这里住了七天没有回家?”

贺栎山点头道:“据常金讲,是这样的。”

我道:“他在这里又欠下多少银子了?”

“康王倒是没有在这里欠银子,只是常金觉得这件事不同寻常,担心出事,跑到我府上来找我,说他们家王爷是被哪个狐媚子骗了。”顿了顿,贺栎山道,“暮玉馆是临安有名的销金窟,最消钱的一种玩法叫拍卖,里面许多人并不卖身,叫做清倌,只管吹拉弹唱这些雅事,还有一种叫做客倌,陪客人春风一度,按照相貌品级,该多少银子就多少银子。”

“往往里面真正长相好看受人追捧的,都是清倌,这些清倌要转去做客倌,那么第一场就要公开叫价,价格么就贵了。”

“一夜千两,那是常态。除了拍卖之外,还有一种,直接带人回家,也就是赎身,就更贵了。常金说那康王找的小倌今晚便要拍卖,他担心此人跟店里边的人联合起来坑康王的银子,所以一直缠着康王不让他走。”

“更担心康王一直着迷此道,要去给他赎身,把他们王府都掏空。”

我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心头翻江倒海一阵,总算缓和过来:“康王这么些年,我从来没听说过他好男风,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贺栎山道:“正是因为从前不好男风,所以常金说康王是被那个小倌给骗了。”

我道:“还好你来找我。今天我非要将康王带出来不可,赶明被宸妃知道他在宫外这样混账,我也得连着一块挨骂。”

贺栎山道:“殿下莫急,小王跟这里的老板有些交情,咱们直接进去,被人看见不好,等会跟景杉闹出来什么,也妨碍人家生意。”

贺栎山说着便叩响了门。

我和康王到底也算皇家子弟,这馆里面不知道有没有认识的,走进去碰见了,传出去不是什么好事。至于贺栎山……

“安王这么熟悉,莫不是从前都是这么进的?”

“小王已是声名狼藉之人,不在乎这些,只是有些朋友碍于脸面,要跟小王一起去城中这类地方消遣,不想被人看见,没得已,小王都带着他们走后门,轻车熟路上了。”

他拐弯抹角又挤兑上我,我刚想说点什么,门就开了。一个戴着帽子的少年站在门前,懒懒地抬着眼皮,语气烦躁。

“恭桶在里面呢,你进来收吧,忙着呢,没空搬,待会儿赏你两个铜——安、安王……”

那少年战战兢兢地躲去一边,门拉开,手搓着衣摆,嘴唇颤动:“小人、小人眼拙……”

贺栎山打断他:“你们老板在何处?”

那少年往后看了一眼:“老板正在陪客人呢,小人这就去将老板叫来……”说完,人便一阵烟儿似的溜走了。

“安王在这里还真是熟客,连倒恭桶的都认识你了,”我二人站在院中等着,人来得慢,我又跟他聊了起来,“你跟我说说,你府上那些,有没有从这里找的?”

贺栎山沉吟片刻,道:“殿下,小王这些爱好,殿下一清二楚,何苦这样挤兑。”

他突然之间语气便委屈起来,我摸不准他到底是真话假话,只好顺着他道:“本王只是顺口问问,从来没想过挤兑你什么。更何况……”

贺栎山道:“何况什么?”

我道:“本王其实也有一些疑惑,想要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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