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万两?!陛下真肯拿出来?!”夏立淳背着手在书房来回踱步,再三和林之远确认。
“千真万确,相爷。”林之远跟在丞相后面兜圈,等他表态。
说真的,他也很吃惊,他实在没想到陛下能这么大手笔破釜沉舟。
“……不对,不对,这绝不可能!那可是国库最后的存余了啊,我不相信,你赶紧派人再去看看!”夏立淳一脸不可置信,急忙扭头指使林尚书再去查探。
直到林之远的人确信回来,他才摸着胡子,一脸讷讷的接受了现实。
陛下,竟然真的将国库装空了。
不仅装空了,并且装的干干净净,一丝灰尘都不留!
夏立淳:“……”
他沉吟半天也没有摸透陛下的用意,只好故作深沉,让林之远先回去,见机行事。
与此同时,成箱堆砌的银两已被人悉数搬进年轻帝王的小金库中,高福正指挥人利索码好所有箱箧,“好了好了,你们可以下去了。”
属下一言不发告退。
江瑢予看过排列整齐满满当当的金库,神情满足脸色愉悦,连带周身都散发出一股容光焕发的勃勃感。
“陛下,接下来该如何办?”
“让人去准备的东西如何了?”江瑢予神色淡然,如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这位陛下刚刚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依陛下吩咐,都办好交给苏理事了。”高福抬眸看了江瑢予一眼,就见他嘴角轻勾,容色缓和道:“那就好。”
好什么好!赈灾的银饷要从哪里出?江南水患不支援了吗?朝中大臣的俸禄也不发了吗?陛下这要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可怎么办?!
高福活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果真应了那句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眼看高福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江瑢予终于抚慰他开口,“别担心,这钱有的是人出,不仅出的心甘情愿,而且更快更及时。”
江瑢予笑着说完,眸色却是极冷。
高福见到他这样的目光,到嘴边的担心不由趔趄了下,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
赈灾一事,由于陛下高度重视,办事大臣积极配合,因此办的极为利落。
不出一天,所有银饷就全部清装完毕,由护送官差层层护卫运出了京城。
高福安排好一切,抬起眼看运送队伍浩浩荡荡离开,不由抹了一把额角并不存在的虚汗。
这要是给人知道陛下拿去赈灾的银子都是由一堆泥土石块混合而成的赝品,那还得了!帝王威仪何在!最上层的箱子好歹还肯做做样子,捏成了银元形状,踱上一层银漆,后边就直接搬的石块,一裹红绸完事。
到时箱子一开——
那画面,高福想都不敢想。
运送车队消失在眼睫深处,高福终于收回颤颤目光,一挺腰板,回去巍峨皇宫。
车队稳稳当当驶出城门,本该走最近路线直向江南,却在出城之后骤然加速,以不可逆转之势径直拐向毗邻京城另一边的颍州。
这本不是去江南的必经之路,车队也只需向颍州同知出示通关文书即可,驶向同知知府,几欲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甚至是内部官僚机构默许的,没有一个人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直到两天后——
“陛下!陛下!”高福拿着一本加急奏折,亟不可待奔向御书房:“颍州同知徐临海求见,声称有非常急迫的大事要亲面陛下!”
江瑢予正倚在软榻上休息,腿上搁着一本战功名册,正是之前侍臣在金銮殿上陈列的各项沈韫功名,虽当时听过一遍,江瑢予还是把那册子留了下来细细观阅。
啪的一声,名册阖上。江瑢予随手搁在了案桌上,抬眸看向高福,“哦?来得倒是快,同知现在人在哪里,叫他进来吧。”
江瑢予的语气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慵懒闲适,然而疾步进来的徐临海显然就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了,他甚至顾不得形象,咚的一声膝盖磕在地上,发出沉沉闷响。
“陛下,臣有急事禀告。”徐临海唇角紧抿,头颅低垂。
江瑢予的轻松姿势从始至终都没变过,他还是半身倚靠软榻,就连那双漂亮到摄人的眸子都轻轻眯扇起来,显然是预备小憩了。
但眼下这种情况,徐临海实在顾不得许多,他以头抢地,长话短说:“陛下,赈灾的一百万银饷全成了石块!!不知哪里来的歹人竟敢在天子眼下胆大包天将官银私自调换了,还请陛下尽快处理!!”
“你说什么?!”江瑢予凤眸彻睁,正襟危坐,肃声道:“好端端的银饷怎会变成石块?”
“微臣不知,微臣一发现就即刻进宫回禀陛下了,不敢有半点耽误,”徐临海的气势稍稍回来一点,好歹把话给说囫囵了,“请陛下严令彻查!”
“放肆!来人,立刻给朕严查!!”江瑢予大为光火,彻查场面也弄得沸沸扬扬。
顷刻之间,赈灾银饷被调换一事便传遍朝野,陛下生气大肆整顿朝堂,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朕已经让人去查了,势必追回银饷,但朕有个问题,还请同知解答,”江瑢予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凌厉,他不错过徐临海脸上任何一个紧张的表情,“同知是如何得知银饷都是石块的?”
“……”
这还用问吗?那当然是因为他亲口咬的啊!
那一车车码列整齐的银饷停在自家内院,一打开盖,揭开红绸,色泽诱人的闪烁银光一瞬不瞬辉映瞳底,是个人都抵挡不住这种美妙的诱惑好吗?!
那完全是个情不自禁的动作。
徐临海陶醉般伸手,轻柔拿起一块沉甸银元,满眼迸发出深切的渴望,满心欢喜地抚过银元周身,珍而重之地放进嘴里,然后,阖齿一咬。
突如其来,“嘎嘣”一声!
似有什么东西松动从嘴里掉了出来,咕噜滚地沾满灰尘,他的嘴里更是克制不住流下唾液,混着牙龈根处冒出来的血。
紧接着一声重重的“呸”,旋即一连串的“呸呸呸!!”声,如此循环数次,他才把嘴里的泥土吐了干净。
手下看着这令人呆滞的场面,不用吩咐,立刻一拥而上将所有箱子搬下来,齐齐打开,红绸一揭,露出了里面排列整齐的石头。
“……”
“…………”
手下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场面一度凝固到了极点。徐临海怒极了,一抹嘴角淌下的血水,朝他们怒吼:“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搬下去!!”
他吼完,竟然又滋出了一泡口水,赶紧一捂抽搐嘴角崩溃骂街。
“……臣、臣接到运送车队呈交上来的文书,想聊尽一下地主之谊,好生款待兵士,毕竟此去江南路途遥远,臣能帮衬一时是一时。”徐临海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到现在嘴里还一阵抽痛。
这所有神情一丝不落地刻进江瑢予眼底,他好似全然不见,“原是这样,还是同知想的周到。”
“不敢不敢,这都是微臣分内之事。”闻言,徐临海颤抖的身体终于稍稍放松了一下,他一颗悬而未决的心脏刚要放下,又听江瑢予发问。
“不过,仅是款待犒劳,同知又是如何发现银饷变成了石块呢,同知还是没回答朕的问题啊。”江瑢予轻轻笑着,那笑声有如银铃般清越,可落在徐临海耳里,却宛如催命丧钟。
“……臣……臣……”徐临海抖抖索索颤颤巍巍。
“同知不着急,慢慢想,或许能想起银饷调换的线索呢。”江瑢予十分宽容,可这宽容落在徐临海身上,那就是无法推脱的沉重压力。
“近来蚊虫甚多,微臣家中又养有不少绿植,招虫蛇,下人不懂事,府里府外洒了不少硫磺,臣担心银饷变质,这才开箱查看。”话音未落,反倒是额头上的冷汗先一步滑落。
紧接着响起江瑢予愈加清越的笑声。
“同知怎的这么紧张,朕不过例行询问罢了,看这天气给同给热的。”江瑢予半边身体都靠进了宣软坐榻,“高福,还不叫人给同知端茶!”
江瑢予将高福斥了一顿,徐临海全程噤若寒蝉,就连接过茶盏的那只手都在发着抖。
一杯茶囫囵进了肚子,是苦涩还是甘甜半点没尝出来,徐临海端着杯子茫然无助,身旁侍女又给他续上,徐临海如饥似渴地硬是喝完了一大罐茶,就在他连大腿都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时,江瑢予终于开口说话了。
“同知这茶也喝了,事情该办的也得办,”江瑢予眼睛轻轻眯了起来,下巴微抬,他看所有人都是这种略微俯视的姿态,“毕竟这银饷啊,是在同知的府上发现的。”
“……是是!”徐临海慌忙站起,登时又要下跪,却被高福一把摁住了,高福好心提醒他,“陛下要休息了。”
“是是,陛下,微臣告退。”徐临海踉跄退下。
江瑢予眼底的笑意缓缓淡去,他修长冷白的手指转着描金梅瓷茶盏,盏中微光浮映在他乌黑的瞳底。少顷,他终于开口:
“怎么京畿出了这么大事,沈统领还没接到消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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