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恩老爹的钟表店里来了个新伙计,这事本不是多么罕见,只是新伙计有些特别,他看上去早已经过了当学徒的年纪,如果不是尚且保留青春的肌肤,你也许会被他灰白的头发欺骗,误以为他是个苍老之人。
沙缪的双手本就精巧,只是跟着西恩观摩学习了一些最基本的操作,他就可以替他做一些简单的修理工了。对于这个沉默寡言的青年,西恩了解不多,不过他本就是个大方的店主,不会吝啬自己的技术,如果学徒是个聪明伶俐的,这只会让他更加高兴。
可是在玛伊城里,曾经是驱魔师里的风云人物,沙缪无法做到完全隐姓埋名,即便那些人不会当着他的面说些什么,闲言碎语也会传到西恩老爹的耳朵里。
沙缪不知道西恩对他抱有何种看法,也许只是单纯觉得恰好可以应付,一只特殊的钟表就送到了他的眼前。
只是一眼,沙缪就确信了这块怀表不同寻常,那萦绕在周围的光芒时刻彰显着自己的与众不同,尽管旁人并不能看见它们。
“它的主人是上流社会的贵族,如果能够修好它,我想也许能和那个老爷说上些什么。”西恩一边说着,却是在观察着沙缪的表情。
对于现在的沙缪来说,解开上面的诅咒简直是易如反掌,可是他并不想惹上在那之后的麻烦。刻下诅咒的人也许是某个小心眼的巫师,他会连同妄图破坏他复仇计划的人一起收拾,甚至有可能在他解开诅咒的一瞬间,厄运就转移到了他身上。
他抬头看了一眼西恩,对方满是褶皱的脸上却是明显的期冀。
“我建议您远离这些东西。”沙缪最后还是婉拒了,“包括那个贵族老爷。”
“我知道你能修好它,瑞,毕竟你之前......”西恩的话在沙缪看向他时戛然而止,二人仿佛身份对调了,而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对过去缄默只是沙缪的条件反射,他低下头,表示歉意:“抱歉,西恩,我没有说清楚,这块怀表被人刻下了诅咒,任何触碰它的人都有可能引来厄运,所以我建议你能够远离它。”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如果我希望用这些能力去赚点钱的话,我不会在这里的。”
这话表达的意思很明显,他不会再碰任何和恶魔、邪魔、鬼怪,总之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相关的人或物。他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和过去彻底告别。
所幸西恩老爹是个善解人意的过来人,他并没有计较沙缪的拒绝,反而会在别有用心的客人到来之时替他拒绝,但还是难免为流走的金钱感到惋惜。
“哎,我年轻时也像你这样潇洒,我从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多时间,也不会为金钱折服,如同故事里的游侠一样随心所欲,我的夫人甚至误以为我是某个贵族家的子弟,不然怎么会出手这么阔绰。”回忆起往事,西恩老爹的脸上流露出些许笑意,“可惜她在嫁给我后才知道我只个穷小子,我们甚至还大吵了一架,她觉得我欺骗了她,而我则坚称是她从来没有问过我。”
这些过去让沙缪有些意外,因为他知道西恩平日里的节俭,也见过西恩的夫人和孩子,他们看起来就是平凡而和睦的一个普通家庭。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自由自在的游侠也成了家。我选择了停留下来,亲手构筑了我的家庭,那我就得为此负责。”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逐渐带了些说教的意味,西恩停止了讲述,最后拍了拍沙缪的肩膀,“年轻人再潇洒一点也不错。”
沙缪却没有因此感到宽慰。他早就已经构筑了属于他的“家”,但从来没有以“责任人”的身份去思考过,他为自己构建的家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避风港,他还是如同珀瑞家的那个孩子一样,以孩子的身份,只会在家里索取关爱。
忒瑞亚并不知道也并不关心沙缪的内心纠葛,毕竟恶魔自己也深陷于某种纠葛之中。
他没有想到芙姬所谓的替他摆脱沙缪控制的方法会如此简单粗暴。在海芙娜公主的众多藏品之中,她带来了一把年代久远的匕首,传说它是人鱼公主所有的法器,可以帮助她变成真正的人类,而代价就是需要用它去攫取另一个人的生命。而作为交换,他告诉芙姬那赋生权柄的碑文所在,至于她能不能成功取到,他暂时不提供售后服务。
即便已经失去了所有力量,他依然可以认出匕首上刻录的铭文,经历岁月的洗礼仍清晰可见,昭示着它所拥有的能力也依然强大。
他想起了沙缪那哭泣一般的笑容,所行所见历历在目,虽然这么说对一个恶魔实在是太过分了,但是他的确产生了怜悯,天使靠在他的耳边轻轻述说:人类的生命转瞬即逝,为何不施舍他短暂的满足呢?
轻声耳语的天使很快被他赶走,真是可笑,他为什么越来越像是天上的那些东西了。
“啊啊啊——我要无聊死了——”
乌鸦那杀猪般的叫声充斥着整个小屋,它通过后门从珀瑞家的老宅里来到这里,还没落脚就开始吱哇乱叫。
忒瑞亚将匕首随手扔进了抽屉里,他来到楼梯口,看见在下面横冲直撞的朋泽。自从朋泽更换为这种鸟类的躯体后,他愈发觉得对方的脑容量也在缩小,是否应该更换一个躯体呢?忒瑞亚觉得这件事可以提上日程。
“忒瑞亚先生,晚上好,你想要吃点什么吗?我打算烹饪一些甜食。”玛吉玛娜一边说着,转身进了厨房。
很好,现在连大人这两个字都不会说了,恶魔们果然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家伙,忒瑞亚很伤感,于是回答她:“我需要你把那袋糖全部放进去。”
沙缪回到家的时候,正巧听见他们的对话,他站在门口,却没有立刻走进去,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忒瑞亚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立马说:“我想我应该在回家时收到一个热烈的拥抱,就像西恩老爹和他的家人那样。”
看来这一个也深陷角色扮演,病入膏肓。
忒瑞亚自然不会满足他这个小小心愿,只有忠心耿耿的朋泽愿意给他一个飞扑:“我敬爱的主人!你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带我出去驱魔了!我渴望战斗!我需要鲜血!我要感受激情澎湃!”
“我觉得你可以考虑给他换一个身体,鉴于他的表现,我推荐犬类,起码行为现在很符合。”忒瑞亚从楼梯上走下来,人类的身体让他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点疲乏,他径直走向了柔软的沙发。
“那我起码是只狼!”当事人对此发表意见。
忒瑞亚整个人陷进了柔软的沙发,欣慰地表示:“很高兴你终于放下了换一个人类躯壳的执念。”
在乌鸦那能力有限的小脑袋转明白并发生更大的冲突之前,沙缪抓住了它扑腾的翅膀,扔给了它一个更为重磅的消息。
“我在思考放你自由,朋泽。”
他突如其来的宽宏大量成功让一人一鸟都愣住了。
曾经梦寐以求的自由近在咫尺,但太过唾手可得,以至于让多疑的恶魔难以置信,朋泽黑溜溜的眼睛左看右看看:“我没有听错吧?你没在开玩笑?”
沙缪的表情柔和,容易让人误以为他是一个好相处的老好人,或许他也正打算这么做:“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不需要一只会说话的乌鸦。”
虽然获得自由很诱惑,但是乌鸦怎么听都觉得被嫌弃了,它立刻嚷嚷起来:“我的天!你不知道一只会说话的乌鸦有多酷!”
忒瑞亚顺势也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一个普通人家里也不需要另一个人形恶魔?”
沙缪很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幻想:“我不介意家里多一个叫忒瑞亚的普通人类。”
“好吧。”忒瑞亚无所谓地耸耸肩,顺便提醒他,“我觉得在你还想活着的时候放使魔自由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你无法保证使魔们都具有和我一样崇高的道德,不会在获得自由之后选择报复回去。”
朋泽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事关自己的大事,它立刻打断:“等一下!”
然而为时已晚,沙缪松开了他的翅膀:“你说的也没错。”
朋泽:“我还没说话呢!”
朋泽:“喂!我没有拒绝啊!”
然而已经无人在意一只会说话的乌鸦在叽叽喳喳些什么。
玛吉玛娜不知道自己刚才错过了什么天大的好机会,在玩腻了花草培育后她最近喜欢上了烹饪,一个人在珀瑞家老宅也能做上一桌子的美食,可惜一只乌鸦和一位淑女也无法解决这么多食物,玛吉玛娜只好勉为其难地用本体消耗过量的残渣。
而今天她选择来荼毒,啊不,款待一下可亲可敬的小主人和前主人。
沙缪甚至毫不夸张地觉得,他从来没在桌子上看见过这么多食物,事实上在他逐渐失去味觉以后,他对于食物也只有维持生命体征这一认知,但他察觉到了另一件事:“这些食材你是在哪里得来的?”
玛吉玛娜对他的疑问感到诧异:“当然是在市场上,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在那里买到,真怀念啊,我还活着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琳琅满目的商品。”
沙缪觉得有些不妙:“买?”
忒瑞亚轻咳了一声:“在座的各位都知道你喜欢把钱财放在书房那个储物柜的左下方抽屉里。”
沙缪:“......”
沙缪,第一次感受到了经济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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