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沙缪自认为并不是什么太善良的人,但不代表他会对一个帮助过自己的人的逝去视若无睹。他当然明白霍华德行事的动机,他太年轻了,没有足够的事迹去刻画他的光辉形象,他需要为自己制造功绩。也许艾琳的死确实在他的意料之外,但是你很难将他完全视为无辜。多么傲慢,多么无法无天,要任由这样的人继续假借正义之名行不义之事吗?
愤恨孕育出复杂而阴暗的情绪,在沙缪没有察觉到的角落生根发芽。
大雨将整个世界粉刷成灰色,逐渐沙缪察觉到了不对劲,伯恩看见他突然停了下来,刚想问怎么了,却看见他突然抽出匕首,在自己的掌心划过,鲜血迸发,又很快愈合。伯恩被他没由来的行为搞得一愣:“瑞?”
“没什么。”沙缪又快速地将匕首放回了原位。
他失去了辨认色彩的能力,世界在他眼中变成了黑白两色,就连掌心的鲜血也只是黑色。又一次交换,而他对于交换的东西依旧一无所知。
进入教会,他没有遇到预想中的阻拦,他甚至觉得他们在特意等待着自己。只是受邀者只有他,伯恩被迫留在了会客室外面,他安抚性地拍了拍伯恩的肩,让他不要紧张。
虽然崔西总是嚷嚷着霍华德配不上海芙娜公主,但是平心而论,霍华德的外貌并不算平庸。他的头发是浅金色的,也许源自他的母亲,可惜随着年龄增长,眼眸的颜色逐渐加深,缺少了一点纯真,增添了一点深邃,他的五官一样出挑,不然也不会让前教皇在孤儿院里一眼相中了这个孩子。
“我本以为我们会有更正式的会面。”客人落座,霍华德礼貌地开口。
沙缪看了一眼富丽堂皇的会客室,觉得应该没有比这更正式的场所了。
也许是看出了他的诧异,霍华德微微一笑:“别误会,我是指身份上。”
“我一直认为我们都是上帝的追随者,共同对抗来自地狱的邪恶势力。我知道你的名字,倘若你争取到了驱魔师协会的会长我也毫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我认为本该如此。”他的声音受过专业的指导和训练,用于咏唱圣歌时更加优美而动听,即便是在说话时依旧悦耳。
“但是你离开了,在老教皇离世以后。”他话锋一转,神情也变得没有初见时温柔,“我知道你突然有了一个完美的爱人,我知道你在豢养使魔,我也知道你是从哪里来到玛伊城的。”
“盖文神父曾经向教会上报了关于珀瑞家族的事情,也提到了珀瑞家的小儿子幸存了下来,可惜在主教派人去明尼斯顿以后,这个孩子已经逃走了。”
“别误会,我并不想针对你,我对珀瑞家族也没有任何仇视,所有关于珀瑞家族的流言都是夸大其词,我不赞同其中任何污蔑。”
霍华德洋洋洒洒说了许多,沙缪却始终保持沉默。可以肯定的是霍华德并不打算对他动手,至少在现在这个阶段,霍华德是在向他示好。
“我没有你那么高的志向,我对于我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来打破这份平静。”沙缪终于开口,他直视着霍华德的眼睛,“我也不想和你合作,更不想我的朋友被卷入其中,而现在已经有一个无辜的人因此丧生。”
霍华德脸上的温和笑意逐渐淡去,他微微皱了眉,艾琳的死确实在他意料之外,谁都没有想到一个普通的女孩为何突然如此刚烈,让人措手不及。
“这其中一定有恶魔在捣鬼......”
他的话还没说话,沙缪已经站了起来,他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到此为止吧,我会带走我的朋友,也希望教会以后不要再找他们的麻烦。”
霍华德却纹丝不动,微微扬起的下巴表明他胜券在握:“真是可惜,我原以为我们的合作会很顺利,我甚至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的庆功宴,差人请来了你的爱人。”
沙缪猛地回头看向他,一瞬间让人怀疑他是否动了杀心,但是很快他神色转变,用一种难以描述的表情看着他。
沙缪确实在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因为某种类似于领地被人冒犯的心理而产生了一瞬间的怒意,但是很快他就想到了忒瑞亚的真实身份,继而更担心起了教会里的其他人。
“一杯牛奶,再额外放一片柠檬和两颗冰糖,我只要今日早上最新鲜的,冰糖也是,谢谢。”
还没走到门口,沙缪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和更加复杂的要求。忒瑞亚完全没有一点身为“人质”的自觉,他逛教堂和逛街没什么区别,使唤起神职人员也和使唤沙缪没什么两样。看见沙缪从门口进来,他终于放下了翘起的腿,露出看见爱人应该有的欣喜表情:“原来亲爱的你也在这里呀,你真该尝尝他们的蛋糕,这里面的奶油绝对是最好的那一种。”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他展示着蛋糕上的绵密奶油,然后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这位就是教皇大人吗?”他兴致良好,甚至还有空去恭维霍华德,只是方式一如既往含枪带棒,“真是意外,我以为所有神职人员都会在上帝面前起誓保持纯洁呢。”
霍华德微微眯起了眼,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低估了这个俊美的男人。既然他可以毫无畏惧地进入教堂,毫无顾忌地喝下圣水,那他就不会是某些肮脏的存在,可是霍华德的直觉又告诉他对方并不是普通人。只剩下一个答案,可他不敢确认。
恶魔讽刺了一番没有看到对方暴跳如雷的场面非常惋惜,于是继续加把火:“你们现在还在烧女巫吗?我只是知道了你们把那个红头发的女孩关起来了,现在还在流行烧红头发的女孩吗?”
沙缪轻咳了一声:“忒瑞亚。”
忒瑞亚应得很流畅:“怎么了亲爱的?我只是很好奇,并没有说错什么话吧?要是仁慈的天父看到现在的信徒一定会失望地流下眼泪吧?”
话音刚落,他自己就自问自答起来:“啊我差点忘了,仁慈的天父已经许久不曾回应他的信徒了,说不定他已经失望透顶,正在筹备下一次审判日呢。”
再待下去不知道忒瑞亚还会说出多少冒犯的话,给他一个展示的机会真是丝毫不放过讽刺的每分每秒。
真不知道该归功于忒瑞亚的牙尖嘴利,还是沙缪未知的实力,又或者是霍华德本人的谦虚,他们的营救行动意外地很顺利。
崔西被毫发无损地放了出来,她满含泪水地告诉沙缪和伯恩艾琳的死讯,对方却早已知晓。
“驱魔师协会不可能为了一个随时可以更换的前台人员和教会闹得不愉快。”忒瑞亚看着捂脸哭泣的崔西,毫不留情地告诉了她这个残忍的事实,“如果她是你们的朋友,我只能表示惋惜。”
虽然他更怀疑那个女孩并不是自愿结束自己生命的,尤其是在得知是海芙娜告诉沙缪这个消息以后,也许只有他知道现在那具躯体里住着谁,他甚至可以再发散地想到日后那个女人会带着艾琳的灵魂作为筹码登门拜访。
“以及,如果说老教皇姑且还是碍于面子的伪善之人,那么这个霍华德,我没有从他身上看到任何虔诚。”他说出了自己的结论,“他不相信上帝。”
一个即将成为新任教皇的人居然不相信上帝,这说出去恐怕会令民众大惊失色,可惜没有人会相信。
“他真正在乎的是权利,所谓的信仰不过是笼络人心的手段,他的出身并不高贵,得以进入教会是一个机会,他挑选了海芙娜作为他晋升的跳板,现如今也只是在挑选下一个跳板而已。”忒瑞亚说完他的想法,却发现崔西和伯恩都用一种看鬼的表情看着他。
发现对方看了过来,崔西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痕,支支吾吾地说:“对不起......我们一直以为你......”
“只是一个空有其表的花瓶角色。”忒瑞亚替她补完了后面的话。
崔西连连摆手矢口否认:“没有没有!”
伯恩比她更直接,他看着忒瑞亚,不加任何修饰词:“你真的是珀瑞家族的人吗?”
忒瑞亚还没有来得及反问他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一旁的沙缪已经抢先一步回答:“他不是,我才是。”
他继续补充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霍华德知道我从哪里来,在他眼里你们和我关系匪浅,所有的一切都因我而起,很抱歉把你们牵扯进来。”
忒瑞亚对他突然的坦白也毫不掩饰批判意味:“你一定要在这种时候上演朋友之间不该有秘密的戏码吗?太冲动了,这可不像你。”
“虽然我有这种猜测,但是我也从来没有向别人说过。”崔西的语气难得低沉了下去,“我没有和你说过我的家世,事实上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没法更正人们的偏见,就算我隐瞒我的姓氏,他们也会因为我天生的红发视我为异端。在这之前唯一愿意和我一起接委托的只有伯恩,虽然后来我才知道了他的事。”
“我是修女的孩子。”伯恩一如既往地直截了当,“他们认为我的父亲是魔鬼。”
也许是察觉到气氛逐渐压抑,崔西故作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你瞧,我们同病相怜,就算你没有来到玛伊城,说不定哪天我们也一样会被抓去烧死。”
忒瑞亚扶住了额头,听不出是赞美还是讥讽:“真是令人潸然泪下。”
既然沙缪才是珀瑞家的子嗣,那么忒瑞亚肯定不是了,这下轮到恶魔自己被审视了。
他迎上崔西和伯恩探究的眼神:“看我干什么?我没打算加入你们的坦白局。”
珀瑞家族最盛行的流言当然就是他们和恶魔做交易,可是忒瑞亚看起来除了外貌出挑了一点,和一个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他甚至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出教堂,有这样的恶魔吗?
“好吧我摊牌了。”被人一直盯着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忒瑞亚故作肃穆,“其实我是传达灭世讯息的神使,因为人类作恶多端,上帝降下神罚,世界将在一年以后迎来毁灭。”
“他确实只是一个普通人。”沙缪毫不客气地拆台,但也没有说出忒瑞亚的真实身份,毕竟这听上去多少有些荒谬,“只是懂得有点多。”
忒瑞亚再次补充:“我不介意你们把我当做神使供奉起来,每个月是五千卢贝。”
沙缪继续拆台:“他是骗人的,不要上他的当。”
闲暇时候的斗嘴冲淡了一些阴郁和苦闷,气氛总算显得没有那么压抑。忒瑞亚故作生气地落在了最后,目光却扫向一边,似乎只是在街边茶馆休息的老妇人和他对上了眼。改变外貌对于芙姬来说轻而易举,她端起茶杯朝忒瑞亚摇了摇,微微张开嘴巴,似乎在喉咙深处有一道幽蓝色的,属于灵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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