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春天的灵魂吻过我落笔的过往,作为败笔的我遇见我的绝响。
工整的小楷,一看便知是他的字迹。
这是我进他房间时,忽然在他桌上看到的。
字字句句写着真情。
孙野言竟是他的爱人…
我怎么也没想到这点。
经过那一夜,他在我身边时,我总是无法集中注意力,目光总会在不经意间落到他身上。
纤细的手腕,白皙的脖颈,高傲的凤眸……
他坐在院门前的亭子里,吹着风,看着书,阳光贪婪的拥抱着他,我倚着门,在他右后方。
忽然,他回过头,与我视线相交。
他似乎不记得那夜的事。
我张了张口,掂量着自己的言辞,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半天动弹不得。
他一言不发,目光如冷冽如刀锋,沉默地向后仰了仰,用下颚指了指桌上的茶壶。
冰冷的脸庞,看不出一丝情感波动。
冷声道:“换壶酒来。”
“你前几天已经喝很多了。”
“我知道。”他语调决然,似乎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痛。
见我没有动作,他闲散的起身,向我这边走来,应该是打算自己去拿酒,从我旁边过时,我鬼使神差的拽住了他的手,下意识的说:“别再任性了。”
不想让他伤害自己。
下意识的心疼他。
守着自己的爱人那么多年,孤零零的等待他回家,他的爱人却从没回头看过他一眼,我揣测不到许先生心底到底怎么想。
回家…等着自己爱人回家…
我心里反复想,反复为之悸动。
到底是爱到什么地步…
他停下脚步,眉毛都跟着颤了一下,脸上的错愕被我尽收眼底,片刻后又凝眉“啧”了一声,恢复像往常一样漫不经心,眼神悠悠的停在我身上。
“碍事。”
我愣愣的收回了手,看着他向院内走去。
是啊,我有什么立场妨碍他。
纵容他取酒喝了一下午。
再去看他时,他已醉酒趴在桌上,一只手握着酒杯,另一只手撑着脸,昏昏欲睡的模样,见我走到他跟前,瞥我一眼视线又移到酒杯上,看样子懒得理我,白皙修长的指节敲着酒杯。
“不开心。”我垂下眼眸望着他散下的碎发,轻声叫道。
他不耐烦的开口说:“讲。”
得到回应,我蹲到他桌前,细细的瞧着他的眉眼,真是极好的风景。
“你为什么总不让我画你?”
“因为我丑。”他喃喃的说。
我有些愕然,马上说:“谁说你丑?”
我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
面冠如玉,风度翩翩。
他挑眉望了望我,懒懒的伸手拿过桌上的扇子敲了我的脑袋。
“那怎么看着自己的脸就恶心,那他怎么不回来……”
听着很揪心,看着他的眉头又蹙起来,我好想告诉他,他是我见过最美丽的人。
我张了张口,还没说话,他忽然又拿起扇子敲了我一下。
许先生眉头皱的更深,抱怨道:“还有,我不是,不开心。”
模样有点可爱,毛茸茸的耳朵乖巧的动了动,尾巴缠着自己,好像下意识隐藏。
“哦哦哦,”我敷衍着回应,他心里暗想他是个幼稚鬼,转眼又问:“为什么确信他活着回来了。”
我听过一些有关许先生之前的事。
六十年前,许轼瑜是一位学者少爷,而孙野言是军队的部长,更是他望穿秋水的爱人。
在那个最封建的时候,他们不顾一切的相爱。
他们说六十年前军队回来时,孙先生死在战场上了,没有同他们一起回来。
而许先生却一直相信孙先生还活着。
所以他一直守着他们之间的承诺,他叫他等他,他就一直等他。
哪怕是一辈子。
我看着他闭上眼,咬着唇,似在犹豫,眼底不知道在汹涌着什么。似乎是真的醉了,又或许是太久没有和人倾诉了,他难得的开了口。
六十年前,许轼瑜正风华正茂,心比天高。
他是被抹去身份的招财狐,老爷要他保守秘密,绝不可走漏风声,让旁人知道他的身份。
所以他大多时候都是在家里,望着四角的天空,望不到外面的五光十色。
却有人猝不及防的闯入他的世界。
带他听了第一场戏,
带他逃了古板的课,
带他折了山上的桃花,
带他看了第一次海。
……
他们约定还要再看海。
不知身份,不惧性别,他抛弃一切爱上了他。
就算受到阻挠,也没有分离。
孙野言后来知道了许轼瑜的身份,仍旧不离不弃。
“一辈子,天塌了我都陪你走。”
可世间有意要分开他们。
战争的号角接二连三的响起,国家需要他的爱人。
所以他毫不吝啬的亲手将爱人送给了国家。
即使知道有风险。
临走前,孙野言在他耳边许下承诺。
“许轼瑜,等我回来,我们就私奔吧。”
等你回来……
孙野言带着部队匆忙的上了船,刚上船就恋恋不舍的回头,在那几千号人的送行队伍中,寻找爱人的身影。
他们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就看到对方。
海上汹涌着万丈波澜,似乎要下雨了。
送行的人只增不减,抬着脑袋望着即将离去的亲人,许多人早已泪流满面。
他们都知道,这一去可能是最后一面,但都没选择挽留。
家国情怀胜过儿女情长。
许轼瑜深知这个道理。
风呼啸起来,猛烈的吹打着他青涩的脸庞。
除了告别,他什么都做不了。
其实他也想陪着他一起走,可是许家老爷管的很严,无时无刻束缚着他,从他手里抽走枪剑,换成笔墨。
要他只能呆在许家。
船刚刚起航,孙野言突然跑到船尾来。
他张望,高喊,急切。
“许轼瑜!你一定等我回来!我一定回来!”
下雨了,浸透了灵魂,深入骨髓。
许轼瑜在这几千号人中,抬头望向他,世界好像只剩他们两个。
雨声沙沙作响。
我一定回来!
许轼瑜落下眼泪。
这句话似乎不是承诺,而是预言。
之前也有过这样的经历,每次他都会信守承诺回来的,这次也一定一样。
他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
隐约还有几道雷声,好像就在耳边作响…
一去就是三年,许轼瑜从未忘记他离开时的背影,他眼中坚定的神情。
所以他等他,他们写信来往。
他说花香,他说冬寒。
他说我念你…
他说我等你,我一直等你。
后来孙野言没有了音讯,寄出的信也一去不复回,不知道他是否收到那白纸一张千言万语的思念。
他们说战争吞没了孙野言。
许轼瑜却仍是固执的等待着。
老爷说他有病,把他锁在了家里。
叫他听那些乏味的课,看那些古板的书,若他听话才有片刻活动时间。
而他的三个哥哥视而不见,劝他听从父亲安排,将他关进牢笼之中。
他们说,招财狐本该躲着,莫让旁人发现。
警告他,无论何时,都要藏起自己的耳朵和尾巴。
突然有一天,街上的热闹了起来。
鞭炮声响到门口。
他听到家里的家丁说,部队乘着轮船回来了,英雄们都回来了!
国家胜利了!
他喜出望外,他的爱人回来了,他等了三年,终于熬到头。
可老爷不愿意让他出去,把他关了起来。
他跟哥哥们磕了几个响头,二哥心软,才求得他视而不见,将许轼瑜偷偷放跑出去,翻墙逃课爬了出去。
他要见他!一定要见到他!
港口早已围了许多来接亲的人,汹涌的人群把他推来撞去,他们都期待见到自己的亲人。
许轼瑜在人群中站了很久,也未曾瞧见他。
人头攒动,他恍惚看到孙野言的身影,跟着那道身影穿过汹涌的人群,按着心的方向不断向他靠近,马上就能看到他的眼眸,抓住他的手…
一步一步靠近他。
终于。
他抓住了孙野言的小臂,就像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
就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孙野言惊讶的回头,对上许轼瑜的眉眼,微征着皱起眉头。
许轼瑜刚想开口,就被许家的人拽了过去,来不及说其他的,只得一直望着他的眼睛,哀求般的说:“我等你…”
等你带我离开这个生不如死的地方。
等你带我去看海。
什么都来不及,被硬生生的拽走了,被几个人按到车上。
最后一眼只看到孙野言蹙眉。
一个字也没说,哪怕是张口的动作都不曾有。
家仆说老爷叫他们带他回去。
接到内部消息,孙野言在战场上死了。
“你们胡说什么?我方才看到的就是他!”
他们将许轼瑜按在车里,不让他挣脱。
“少爷,您可能看错了。”
“放开我!”许轼瑜折腾的大叫:“那就让我自己去看!”
他折腾着要打他们,却被牢牢的按住双手,挣扎的尾巴和耳朵都显现了出来。
“姥爷说要带您回家。”
老爷为此险些将他打死在地。
……
他没有来寻他。
许先生说完就睡去了,倒在桌子上,含着眼泪。
或许。
他只是明面上的少爷,那些人并不把他当人看。
一堆回忆,越想越痛。
不开心,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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