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坊离光禄寺只有一条街的距离,楚惟暮和元生半柱香的时间就找到了钱守保家。
元生看着面前朴实无华的宅子,说:“这房子和普通民宅一样,看着也不像是有钱人家啊。”
楚惟暮合扇朝西一指,说:“永兴坊就挨着皇城边上,这里离东宫的朝堂仆寺、军器监、光禄寺都很近,房价、地价都贵的吓人,一般官员可住不起,更何况钱守保才是个从九品官,一年俸禄只有十九两八钱银子。别说在这置宅了,就算在京城最西北角的永阳坊租房——都够呛。”
元生掰着手指头也没算清钱守保的年俸,算了,听楚惟暮的吧,状元肯定不会算错。
楚惟暮用狐骨折扇一推,虚掩的大门缓缓而开,刚过午时,院里却昏暗得很,应该是里边屋檐做的过长,遮住了阳光。
这么怕被人发现啊。
楚惟暮用手腕转着扇子,抬脚朝里面走,边走边说:“屋子用的是红酸枝做的柱,中堂摆的是小叶紫檀制的供案,黄花梨做的桌椅,挂的是德宣二十年江南名家淮之唤做的千里春江夜宴图。”
楚惟暮勾眼看元生,说:“你还觉得这是普通民宅吗?”
元生震惊地张大了嘴:“啊这……这得多少钱啊?”
“比你一辈子的俸禄还高。”楚惟暮疾步向前走去。
元生跟在后面喊道:“那不一定吧!说不定我以后能升大官呢!”
楚惟暮回眸一笑:“那得到二品以上。”
元生顿在原地:……
楚惟暮走到后院,布局倒是简单,只有一个主卧、一间书房和三间客房。
主卧门开着,而钱守保的尸体正挂在中央。
楚惟暮皱眉:“怎么还挂在这?”
元生说:“这案子简单,尸体不用搬回大理寺,等我们查过无异,就可以让家属收尸了。”
楚惟暮眼神嫌弃地看着尸体惨白的面容,折扇一开,赶忙掩住口鼻。
“状元郎再厉害,都是纸上书上功夫,”元生说,“这验尸啊,还是我来吧。”
楚惟暮言笑晏晏地说:“那就劳烦元生了。”
元生把尸体抱下来,楚惟暮围着房间走,这贪了银子,就算换成银票,也得有个藏处啊。
卧房就是最有可能藏匿的地方。
“死透了没?”
浑厚刚毅又恣意张扬的声音传来,还伴着官靴大步有力的踏声。
听到这声,楚惟暮就知道是谁来了,昨天在恩荣宴上,这个声音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长了这样一幅皮囊,比醉仙坊的姑娘们都生的好,何必还要苦读科考。”
元生本来蹲在地上验尸,听到声音后抬头一看——
只见来人剑眉星目,五官俊美如朗月,身形挺拔如劲松,黑色微卷的长发用沧溟朝月冠束起,后露的部分还扎成了个小辫,他身着一袭黑色立领暗纹长袍,腰带墨色金丝折桂祥纹蹀躞,脚踏银狼图绣黑靴,把高大的身形衬得更加俊挺昂扬,神色高傲狂放到几近放肆,极度的桀骜张扬。
最可怖的是,他身侧有一只半人高的西域黑狼,耳朵直立,牙齿尖利,四肢修长又结实有力,毛色纯黑宛若漆夜,令人见之就寒毛卓竖。
元生吓得差点哭出来,身体直接跌倒在地,不敢动弹。
“死得透透了。”楚惟暮闷声回。
黑狼朝着楚惟暮压了过来,它面目凶恶,龇牙咧嘴,分外可怖,像是要把面前的人生吞活剥了。
它知道,主子厌恶楚惟暮。
楚惟暮昨天就被它这样恐逼过,今日便就习以为常,懒懒地靠在了柱子边。
“萧风。”那人朝着后面的下属喊了一声,后者赶紧把一本黑色名册递给他。
他朱红一划,官员名单再无此人。
接着把名册扔回去给萧风,转身便大步流星地走了,雷厉风行,来去如风,飓风。
黑狼依旧凶恶地压在楚惟暮身前。
他翻身上马,朝着黑狼喊了一声:“牙璋,回!”
黑狼这才转头,跑着追上了那匹和它毛发颜色相同的黑色温血马。
等他们走了,元生才结结巴巴地问:“他……他他……他是谁啊?”
“萧飒行,萧小三爷啊……”楚惟暮唇角含笑,眼神却冰冷刺骨。
元生惊叹:“武举状元,向阳郡主和兵部尚书萧洛之子?!”
楚惟暮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你昨天不是差点成他小爹了?!”元生赶忙从地上跳起来说,“怪不得他刚刚那么不待见你呢!”
楚惟暮瞟了他一眼,说:“你,要不要先去换一条裤子?”
“嘿嘿嘿,”元生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狼!”
楚惟暮说:“那是纯种的西域黑狼,坚韧健壮、心思缜密、聪慧至极,但也是极致的残忍和凶猛,爱憎分明。
狼若回头,不是报恩,就是报仇。”
“听着就害怕,我以后还是绕着走吧。”元生说,“哎!那不就有衣服!”
元生看到角落里的衣柜,冲过去拿了一条裤子:“回去太麻烦了,就在这换了吧。”
楚惟暮不想看,转身走到钱守保旁边,问:“这尸体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元生换了一条上紧下松的扇裤,边拴腰带边走过来,“钱守保不是自缢,是死后悬尸!”
元生走到钱守保的尸体旁边蹲下,扭了扭尸体的脖颈,说:“你看,如果是生前上吊,吊痕这里会有明显的表皮脱落、皮肤出血,但钱守保完全没有,他是死了之后才被人挂上去的。
这是常识,稍微有点经验的都看得出来,全大理寺怕也只有一个人不知道。”
楚惟暮低头,一脸无辜地看着元生。
元生也看着他,点头说:“没错,就是你。”
楚惟暮尴尬地挠了挠下巴,说:“科举也不考刑案啊,我看的少。”
“没事!你现在做了评事,有的是案子给你看,多看几个就懂了!”元生说。
楚惟暮挑眉说:“我虽然不懂,但我学得快,我今晚就把那些案卷看了。”
元生不信:“你就狮子大开口吧,那些卷宗装了七八个柜子呢!”
“我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楚惟暮不再和他争辩,改而问道:“那钱守保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不知道,得把尸体带回大理寺开胸破腹之后才能确定。”
元生说罢,就要蹲下去抬尸体,可他的裤子不合身,行动起来很不方便。
楚惟暮说:“你就不能找个合身的裤子?”
元生道:“我也想啊,钱守保那么大个衣柜,就四五条裤子,真够寒酸的!”
楚惟暮听到这话,觉得不对劲,三步并作两步地朝着柜子走去。
只见那木柜两门对外开,下底有个很厚的隔层,楚惟暮敲了敲,空心的,后面挂着一把锁。
楚惟暮拿出扇子,又反应过来不能用,便喊元生:“元生,我没刀,这后面有一把锁,你来帮我开一下。”
“来啦!”元生边走便从腰间拔出佩刀,咔嚓一下,那锁就被砍断了。
“哗啦啦!!!”白花花的雪花纹银从柜子里倒了出来。
“娘啊……”元生呆站在原地。
楚惟暮觉得数目不对,把表面的银子扒开,果然,底部还有一层厚厚的银票。
“这……”元生道,“你也太牛了,你居然真在这里找到了银子!这狗娘养的,是贪了多少啊?!”
“四千五百两银子。”
“这么多?!我这辈子连五百两都没见过!等等,你数这么快?”
一时之间,元生不知道该感叹贪钱太多,还是某人数钱太快。
“不对,”楚惟暮说,“应该更多才对。”
“四千五百两还少啊?”
楚惟暮说:“按照他宅子里的东西来推算,应该远不止这些。要么他藏在了别的地方,要么……他上交给了谁。”
元生赶紧就要去捂他的嘴,但他太白净了,元生觉得自己的手会把他弄脏,又把手收回来了:
“你不要命了,这种话也敢乱说?!要钱守保上面还有人的话,那不是我们这种小官惹得起的!”
楚惟暮嗤笑了一声,眼神黯然一闪而过:“我烂命一条,有什么好怕的。”
元生一愣,这美人自怜自弃,实在可怜。
呸呸呸!人家是状元,有啥好怜的!肯定是他看错了。
果不其然,楚惟暮的狐狸眼又恢复了原先的平静,说:“行了,先回去和寺卿说吧,看看他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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