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原本是空空荡荡的居民区,如今却挤满了慕名而来的魂骸。
宫溯宁在一旁难受地冒冷汗,付焓默也在冒冷汗。他把宫溯宁挪移到花坛背后,拍拍他的脸。对方皱着眉,脸颊顺势贴了贴他的手心,慢慢舒展开眉眼,仿佛被柔软冰凉的皮肤安抚到。
付焓默冷漠地抽回手,捡起宫溯宁扔在旁边的激光炮。这个鸟人似乎不喜欢使用热武器,他也不喜欢,但危急时刻,不可能让他拿着匕首和他最不擅长的弓去跟一群冲着他本人来的野兽搏斗。
他扶了扶眼镜,抬起制成火铳形式的激光炮,躲在花坛后面,透过瞄准镜观察对面的魂骸。
他第一次如此仔细地观察这种生物,它们似乎有类似人类的躯体,却与人类毫不相干。全身裹满面粉似的褶皱,之前他试过,这种皮肤坚不可摧。而它们的脖子——付焓默为那种位于头部和身体中间眼睛般的裂缝取了一个恰当的名字——是它们的弱点,只要将带有异能的匕首插进那个部位,就能让魂骸彻底解体。
但他如今面对的是一整个团体,只能用另一种方式击破。之前宫溯宁便是打破了它们的中央某只被称作“将领”的领头怪,它们便溃不成军。于是他在那群怪物中快速寻找,终于找到了个疑似突破口。
那是一只肉色的魂骸,看起来比周围魂骸弱小。付焓默不确定它是否是他要寻找的对象,毕竟肤色差异难以避免。
但他还是出手了。
激光炮充能完毕,三秒时间,瞄准,射击,命中了——
他的目标旁边的高大魂骸。
激光炮的威力强悍,直接在那个位置轰出一个坑,那个高大的魂骸死无全尸,而肉色魂骸颤颤巍巍地钻进旁边的魂骸潮,消失在人海中。
付焓默“啧”了一声,放下枪口,为自己飘忽不定的准头感到悲哀。
魂骸们被刚刚的攻击刺激,开始骚动,有魂骸直接上前攻击,被付焓默用匕首利落解决。他看着后面没有尽头的队伍,活动了下僵硬的手指,薅了薅宫溯宁耳后的鸟毛。
软软的,可爱,好摸。
“你还有没有杀伤力更大的武器?不要远程。”
宫溯宁半睁开眼睛,原本澄澈的琥珀色眸子都变得浑浊起来。他把一声闷哼藏在喉咙里,手指轻轻笼住付焓默的手腕,示意他别再乱摸。
“我还可以撑一下。”他哑着声音说。
但头痛让他无法集中精力,他努力凝在指尖的火苗颤颤巍巍,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付焓默没忍住,蹲在旁边吹了一口气,火光明亮了一瞬,然后“啪”地消失了。
两人:“......”
付焓默摊手:“哥,靠你了。”
宫溯宁揉了揉太阳穴,第一次感觉到了力不从心。
他的头痛症时不时发作,但运气很好,都没发生在他进侵蚀泡的时候。这是第一次,还是带着一个没有一点能量的普通人的第一次。他有些恼怒,这种保护不了任何人的感觉熟悉又陌生,一时间让他不知所措。
他犹豫了一下,不太放心,但又没有任何其他办法。头痛让他几乎无法思考,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
“把手给我。”
终端与终端之间的接触。付焓默看着眼前购物界面般的屏幕,第无数次感叹这个世界的奇妙。
“我给你分享了我的武器库,这里面的你都可以挑,选中后从我包里拿出来。”宫溯宁不想多说话,但他不得不叮嘱,“别拿太多,侵蚀泡的空间不稳定,拿了可能塞不回去。”
话音未落,他就看着付焓默眼都不眨地选择了其中之一,接着就感觉到自己身旁的背包里散发出一种熟悉的灼热气息。
付焓默从背包里抽出一把古朴的重剑,剑身上隐约流淌着暗红色的能量,上面还刻着两个模糊不清的字。
“你怎么挑了这个?”宫溯宁身体难受也要插一句嘴,“你会使剑?”
付焓默弹了弹这柄看上去与当今世界格格不入的剑,回道:“试试。”
他能感受到这上面有属于宫溯宁本人的气息,拿着它倍感亲切。他尝试性地一挥,清亮的振鸣竟让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怪物退缩了几米。
“好厉害!”他发自肺腑地夸赞道,眼中久违地闪烁着热烈的光芒。
*
这里原本是空空荡荡的居民区,如今却铺满了慕名而来的魂骸。
宫溯宁的骨架子很轻,不知道是不是鸟类的特性,总之付焓默很轻松地就把他背了起来。此时宫溯宁已经完全不想说话,但当他奄奄一息地趴在付焓默背上时,他还是忍不住在对方耳边提醒道:“......仪器。”
“什么?”付焓默没听清,径直朝不远处的居民楼走去。
“仪器......十五万......”
他脚尖一拐,回到花坛边,仔仔细细检查有没有遗漏的东西。最后他在砖缝里找到了不知道何时碰掉的耳机,擦干净放回到背包里。
“这东西怎么用?”他清点着那堆沉重的器材,用衣角擦拭着上面的泥土,态度堪比对待一堆黄金。在宫溯宁微弱地指导下,他成功测出了此地的能级强度,在五至六级中徘徊不定。
“离能量核心很近了,波动应该是......魂骸造成的。”宫溯宁强撑着指示,“去那边的......避难亭。”
说是避难亭,实际上是一幢楼,有点类似住院大厅,里面有很多床位。付焓默随便找了张干净一点的床把宫溯宁放下,不死心地摸了摸对方的额头。
宫溯宁的脑袋一沾着枕头就昏昏欲睡,隐约间感觉冰凉的手指在轻轻按压他的太阳穴,力道适中,让他不由得放松。
等他再次醒来时,付焓默正坐在床边,点起一盏昏暗的灯,就着灯光翻看一本破旧的手册。他没有戴眼镜,黄色的光晕让那张脸显得异常柔和,但毫无感情的眼神又有一种无机质的美感。当他看过来时,那双眼睛又像在看一个死物,瞳孔上若隐若现的叉让宫溯宁无端想起在黑暗中窥伺的蛇。
但当那张脸凑近时,眼神又变得鲜活起来。宫溯宁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的脸上摸了摸,又薅了薅毛,最后捏住了鼻子。
“?”
“你看上去恢复得不错。”付焓默下了并不靠谱的诊断书,“你的头痛,解释一下?”
宫溯宁沉默。
“我无意窥探你的**,我只是在担心下次你自己一个人的情况该如何处置。不过既然你自己都没有这个顾虑,我身为一个外人也不太好规劝你。”付焓默凉凉地说着,但他又想了想,换了种更合适的谦卑语气,“毕竟我们只是刚认识几个小时的陌生人,抱歉,我僭越了。”
宫溯宁张了张嘴。
“哦对了,这把剑还给你。感谢你不计前嫌借给我武器,若我有幸能出去,我会还你钱的。”付焓默无比真诚地说,“宫先生宽宏大量,希望别嫌弃我选了那么贵重的武器,十分抱歉,我选的时候也没想过它能这么强。”
“这是你的功劳,我之前低估了你的能力,不知道你用剑这么......厉害。”宫溯宁第一次觉得言语如此苍白无力,“你别这样......”
“都是因为你要保护我为我延缓侵蚀才耗尽能量,引发了头痛。我真是个拖油瓶,什么都不会,只会拖后腿。如果只有你一个,想必也不会那么束手束脚。我要不还是......”
付焓默停顿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但在他重新开口说话之前,宫溯宁就手忙脚乱地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出那些贬低自己的话。他似乎有些慌张,有些话没经过大脑就从嘴里蹦了出来。
“头痛只是清洗记忆的后遗症之一,而且你不是什么拖油瓶,这次侵蚀泡没有你的帮助不会那么快找到突破口。刚刚要不是你,我已经要重开了。”
付焓默被捂在对方手心里的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目的达成的狡黠。但他立刻微微垂下视线,没被镜片遮挡的眼角泛着微微的红。
“你经历过死亡,就应该明白那种感觉不好受。”宫溯宁坐起身,双手捧着付焓默的脸,认真地说,“不要那么轻易地放弃自己,好吗?”
他实在没忍住,碰了碰那颗红色的泪痣,心中一边唾弃自己一边说服自己这只是摸羽毛的交换。下一秒他那只手就被轻轻握住,拿了下来。
“谢谢你,但我还有几个疑问,宫先生可否帮我解答。”
宫溯宁无奈闭眼:“你别这么叫我。”
“好吧,宁哥。”付焓默乖巧地改口,“我想问问你刚刚说的清洗记忆和重开是什么意思?我是外地人,我没有听懂。”
宫溯宁眼皮一跳,再次为自己的口不择言感到懊悔。
空旷的大厅中,有两个人在沉默。其中一人在耐心等待答案,而另一个人则绞尽脑汁试图轻描淡写。
“清洗记忆就是......字面意思,清洗记忆。我活得太久,需要通过外界干预来使自己保持清醒。这对我来说或许是一种保护。”
“保护机制就是让你在侵蚀泡里丧失所有战斗力吗?”
“这是第一次,之前没有过。理论上侵蚀泡里生理状况紊乱,不会出现病痛,这次发病......我也觉得很突然。”宫溯宁思索了一下,没有理清头绪,“至于重开,这是我的异能特性,不死鸟遭遇死亡会化成蛋重启人生。”
“不死鸟?”付焓默惊奇地问,“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怪?”
“不是妖怪,只是对特殊异能的概括性称呼。我的自愈能力很强,加上鸟类特征,所以被称作不死鸟。”
宫溯宁指了指自己头上的毛:“就像这样。最早的时候,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异能。其中一部分人的异能概念空前强大,但与之对应的是身上出现的动物化现象。不过这种现象在神谕阁大祭司死后......就没有再出现过。”
提起“大祭司”这几个字,他感觉太阳穴又有些尖锐的刺痛。他往枕头里埋了一下,掩饰住这次阵痛。
“原来如此......这相当于是你的专属特征?等等,你活了多久了?”
付焓默突然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他看着宫溯宁年轻俊美的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大概吧......我也不知道我活了多久,几百年?我们这里寿命长度是由异能水平决定,通常来说,异能越强大,寿命越长。不过大部分人都活不到那个时候。”
宫溯宁有些落寞地说:“因为这片大陆的意外太多太多,我只是一个幸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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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8.12 修改版本v1.2 回过头来看这里,宫溯宁真是个有话直说的好孩子啊(感慨)
2024.9.15 修改版本v1.3 修复了可能会以为宫溯宁真的是鸟鸟变的的bu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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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避难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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