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不知过了多久,季琢玉回过神来,后知后觉自己竟然盯着崔大人看了这么久。

“大人,我先出去了。”

她匆匆撂下一句话,像是落荒而逃。

崔十九走进来禀告情况,跟她擦肩而过,瞧见她脸色微红,疑惑地看她。

“季姑娘……你不舒服吗?”

季琢玉摇头如拨浪鼓,看都没看崔十九一眼,径直快步走了出去。

她真是被下迷药了,竟会对崔大人犯花痴。

也是奇怪,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带给她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第一次在戏班别院见到的时候,她就觉得与眼前的男人似曾相识,亲近又陌生。

她从前也不是看脸的人,前几个月探花郎骑着骏马游街的时候,邻居家姑娘们眼都看直了,她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邻居家曼娘还说,她是淋雨淋傻了,丢了好些记忆,人也清心寡欲了,从前可是个会羞答答的娇俏小娘子。

这话季琢玉没往心里去,她怎么可能跟“娇俏”二字扯上关系,她不是一直女扮男装吗?

甲板上,季琢玉默默一个人站着,周围没什么人,她手里拿着一块糕点,吃到嘴里索然无味。

她有些想念,昨晚崔十九给她带来的杏酪饧。

入口即化的凉滑,奶香裹着蜜甜,让人直流口水。

她还沉浸的回忆美食之中,全然没有察觉身后有人靠近。

忽然一道力气袭来,她被猛得一推,还没来得及回头看身后人的脸,扑通一下落了水。

她不会水啊!

冰冷的河水如同无数根钢针,瞬间刺透季琢玉单薄的衣衫,直扎骨髓。

巨大的冲击力和窒息感让她眼前发黑,只来得及瞥见浑浊的水流中,那个推她下水的镖师狰狞的脸在船栏边一闪而过。

“坏老子好事,该死的东西。”

紧接着,一只粗壮的手狠狠将她往更深、更冷的水底按去。

“唔——!”

肺里仅存的空气被挤成绝望的气泡,水面上隐约能看到两截雪白纤细的手臂,胡乱地拍打着,激起一片水花。

冰冷腥臭的河水疯狂倒灌入口鼻,冲进喉咙,带来撕裂般的灼痛。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迅速吞噬了她的视线。

无论如何拍打水面,都无法让自己的脑袋从水面下露出来,身子沉重得像绑了巨石,不受控制地向下沉坠。

意识在冰冷的包裹中迅速剥离,四肢失去了知觉,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濒死的恐惧。

水压挤压着耳膜,发出沉闷的、如同丧钟般的轰鸣。

好冷……好黑……是要死了吗?

意识即将被无边黑暗彻底吞没的瞬间,头顶浑浊的水波,似乎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骤然搅动。

一道黑影,如同劈开黑暗的闪电,带着强大的气势,穿透层层水幕,直直地朝着她沉坠的方向冲来。

那张脸……即使在模糊扭曲的水波中,即使隔着濒死的绝望,季琢玉也一眼认了出来。

是崔大人。

崔大人来救她了,她不会死了。

不知为何,她心里坚信不疑,看到崔恪的一瞬间,就知道自己会活下去。

她的嘴角慢慢地上扬,再也撑不住了,再也没有挣扎的力气,闭上眼睛,任由身体在水中下沉。

崔恪冷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

他奋力划水,手臂带起强劲的水流,墨蓝色的袍在水中漂浮摆动,目光紧紧地盯着她。

没事了,他来了……

濒死的临界点,在冰冷与窒息交织的混沌深渊里,她闭着眼睛,脑海中,毫无预兆地炸开无数破碎的画面。

不是水底的黑暗,是明媚得刺眼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开得如火如荼的花树洒落下来。

粉白的花瓣像雪片一样簌簌飘落,沾满了她的头发和肩头。

她好像变得不一样了,穿着鹅黄色的襦裙,时兴的绣花鞋踩在松软温热的泥土上。

身边,站着一个穿着月白圆领袍的少年。

看不清面容,只有阳光勾勒出他清瘦挺拔的轮廓。

风吹动他束发的缎带,拂过她仰起的脸,带着青草和阳光的气息,痒痒的。

少年微微侧过头,对她说了句什么,她白皙的脸蛋染上一抹绯红。

有情,确有情……

声音被水波扭曲,听不真切,只记得那语调温柔得像春日里最轻的风。

他伸出手,修长干净的手指,轻轻拂去她发梢的一片娇嫩的花瓣。

随后,他亲昵地拉起她的手,那掌心是温热而干燥的,带着少年特有的骨节分明。

两人并肩站在漫天纷飞的花雨下,他长臂拥她入怀,她斜着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他似乎在祈祷,声音清澈而郑重,穿透了时光的阻隔,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

“……愿神明庇佑,岁岁年年,永不分离。”

那声音……那感觉……温暖得让她想哭。

连成片的花树,翩翩少年的侧影,紧握的双手……

这些画面毫无逻辑地涌现、旋转、交织,带着一种遥远又刻骨的熟悉感,冲击着她即将溃散的意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那少年是谁,她如今身边怎么没有一个这样的人,他去哪儿了?

忽然,脑袋中的画面散尽,冰冷刺骨的河水,和记忆中温暖明媚的花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她好冷,好冷……

她好想念那双温柔的大手,想念阳光般的温暖。

“唔……”

一口冰冷的河水呛入,剧烈的痛苦将她从破碎的幻境中猛地拉回现实。

身体还在下沉,黑暗更浓。

一切幻想如同泡影般迅速消散,那道从远处而来的墨色的身影,却在这一刻,穿透了最后的水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抓住了她冰冷僵硬的手腕!

手心滚烫的温度,如同烙铁般印在了她的皮肤上,这似曾相识的触感,她缓缓睁开眼。

涣散的瞳孔在冰冷的河水中艰难地聚焦在近在咫尺的那张俊脸上。

依旧是冷硬的线条,紧抿的薄唇,可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倒映着她濒死的狼狈,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情绪。

她看向他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恍然和难以言喻的悸动,随即被汹涌的河水彻底淹没。

她失去了所有力气,任由那只滚烫的手,将她从死亡的深渊里,狠狠拽向光明。

浑浊水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船底巨大的阴影笼罩着,粗重铁链,像水底巨蟒,死死锁着几个巨大箱子。

是生辰纲!在水底!

“大人……大…….”

她想喊,只吐出一串绝望的气泡,抓着她的手腕的崔恪像是没看到那些大箱子一样,目不转睛,一味拽着她,向着光亮处快速游去。

冰冷彻底吞没她的意识,沉沉地闭上酸疼的双眼。

天黑了又亮,太阳落下又升起,床上脸色死白的人儿终于有了要醒来的意思。

嘴巴干燥到张不开,不知什么湿润柔软之物贴上了她的唇,浓重的苦药味滑进她的喉咙里,火烧火燎。

“咳……咳咳……”剧烈的呛咳撕开黑暗。

季琢玉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聚焦到低矮舱顶,昏黄油灯随着行船而摇晃。

身上是干爽的衣服,宽宽大大,不合身却很舒服,厚棉被带着阳光暖意,温柔极了。

头发半干,几缕湿发贴着她的侧脸,乌黑的发衬得她的脸色更白,唇更饱满,湿润又粉白。

床边,一个人影,看得不真切,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是崔大人……

他侧坐着,微低着头凝视着她。

手里端着粗瓷碗,小木勺极其专注、缓慢地搅动着碗里黑乎乎的药汁。

灯光勾勒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眼下青黑深重,薄唇紧抿,化不开的疲惫和紧绷。

他没发现她醒了。

季琢玉张嘴,喉咙干痛,只发出嘶哑气音。

挣扎着想坐起,手臂双腿牵动一下就酸软了,只剩下闷哼一声。

这细微声响如同惊雷,崔恪忽然盯上她。

深不见底的黑眸,眼底翻涌的担忧、后怕、未褪的戾气,片刻又被他狠狠压下,只剩一片冰寒。

“别动,躺着。” 声音沙哑得厉害,极力平稳。

他立刻放下碗,俯身过来,动作僵硬又谨慎,一只手伸到她颈后,另一只托住她肩背。

想扶她起来,指尖隔着薄薄中衣触到她皮肤,温度竟灼热,带着一丝微颤。

季琢玉靠坐起来,后背倚着叠起的被褥,两人的距离让她不自在,太近了。

崔大人明知她是女儿身,为何不避嫌?

他坐在她的床边,扶她起身,又给她喂药,若是被人看见了,传出去怎么办?

她调整呼吸,靠运作内力让自己能够舒服一些。

鼻尖是他清冽的松针气息,混着药味,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水……” 她艰难吐字,喉咙像砂纸磨过。

崔恪立刻转身,带起一阵风。

拿起小几上温着的陶壶,倒了半杯温水。

没递给她,直接坐回榻边,一手稳稳扶着她肩背,另一只手小心将杯沿凑到她干裂唇边。

动作笨拙又强硬,不容拒绝。

冷厉的眼神死死锁着她反应,怕她呛到。

温热的水滋润喉咙,季琢玉贪婪吞咽几口,抬手想自己拿杯子,被他不动声色避开。

崔恪依旧保持着喂水姿势,直到她轻轻摇头,才移开杯子。

“感觉如何了?” 声音低沉沙哑。

崔恪的目光在她苍白脸上逡巡,最后落在额角那道红痕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紧。

季琢玉摇头,顾不上虚弱,猛地抓住崔恪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衣料。

“生辰纲!大人!” 她嘶哑着,破釜沉舟,“我看到了,在水下,船底下,大铁链子拴着……”

还没说完,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里有铁锈的味道,她几乎要咳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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