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他轻靠在流理台上,边慢慢喝着咖啡,边盯着擦桌子的谢执看。

咖啡粉特别难清理。

不管怎么擦,总有颗粒紧贴着台面,或者落在缝隙中,用手指去抹,那些顽固的小颗粒又沾到指尖,怎么甩都甩不掉,粗糙细小得黏着,让他心头忍不住升起一丝烦躁。

就在他为这些咖啡粉烦心时,旁边的江海荣突然开口了:

“谢执,你要不跟我吧。”

江海荣的声音有些低,却很笃定。

谢执愣了一下,转头看他,江海荣把手边的咖啡拿远了些,不容置疑的冷静目光轻轻落在谢执脸上,似乎在等待着某种回应。

“什么意思?”

谢执抓着手里的抹布,疑惑地看过去。

空气里还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气,夹杂着咖啡粉微苦的焦香,在房间里交织,像是压制和放纵的博弈。

江海荣一手握着咖啡,另只手却轻轻点了点桌面,示意那不知何时摊开的合同条款:“一个月两千八,我给司机开的工资都有三倍不止。”

他伸出指尖,随意勾了勾那份合同纸边,有点漫不经心,又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淡漠:

“我二十万包你一个月,陪我睡。”

“……”谢执握着抹布的手一僵,难以置信地看向江海荣,似乎还没有理解他的那句话。

但江海荣斜晲下来的目光是如此冷漠,如此真实,谢执感觉大脑一片空白,接着是无法掩饰的愤怒涌上心头:“你他妈有病吧?”

“嫌少,三十万?”

江海荣轻轻摩挲着合同纸边,漫不经心地看他,谢执的失控完全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反而更加镇定从容,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商业谈判。

谢执感觉怒火好像在心头四处乱窜,羞耻和和怒火像一记重锤,碾进他的太阳穴,带走他所有的理智。

江海荣,让他陪睡?

谢执眼前一黑,此时空气里弥漫的那股咖啡和焦香气更是令他作呕,自凌晨开始压抑着的阴暗潮湿的情绪此时无法控制地汹涌而出,谢执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一巴掌打掉了江海荣手里的咖啡: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咖啡杯翻倒在地,溢出的灰黑色液体抹脏了流理台和地板,江海荣垂眼看了看地面,神情仍旧冷漠的像一潭死水:“生气了?”

这种平静甚至可以说得上冷漠的反应让谢执更生气了,怒火在胸腔里翻腾,几乎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你是恨我、整我还是想侮辱我?”谢执捏住江海荣的衣领,将人拉下来对视,熨烫板正的衣领在他手中扭曲:“跟你上床,除非我真的疯了。”

门被狠狠甩开,谢执头也不回地下楼,脑子空白,几乎无法思考,心脏仍在狂跳。

直到冷风迎面吹来,灌进衣领,他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他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深吸了一口气。刚才的那一幕,那句话,不断在他脑子里重映。

江海荣居高临下落下来的眼神,手拿着咖啡,说着‘我二十万包你一个月,陪我睡。’那一副再正常再自然不过的做派,一切都让他如此愤怒和屈辱。

是因为昨晚吗?

虽然谢执对高中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但他记得江海荣不是那么开放且盛气凌人,会提出这种要求的人。

是因为那支舞吗?

谢执的愤怒之后,是深深的无力感。如果有选择,他怎么会去跳擦边?

这个月就要还上一百万,要不然就要签合同,他上哪弄那么多钱?

谢执紧紧攥着手里的合同,仇恨,愤恨,无力,羞耻、委屈等一切混乱的感觉压在他心头,感觉呼吸都如此艰难。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掏出手机,艰难划开碎屏,是医院来的电话。

“喂,是103床的家属吗?”

谢执紧绷起来:“我是,怎么了?”

“你的病床费不够,今天之内要补上,否则我就要把病床腾出来了。”

“差多少钱?我现在来。”

“你先过来再说吧!”

医院仍然充斥着难闻的消毒水味,谢执穿过走廊,赶到外婆平时住的病房,却没有看到外婆,而是一个陌生男人,斜倚在病床上,正在吊水。

“不好意思,”谢执走过去:“你知道原本住这个病床的人去哪了吗?

男人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不知道,别问我。”

谢执转身就走,心里吊了起来,就这么一会,外婆去哪了?

他急冲冲地跑到导诊台,匆忙中还不小心撞到了走廊里的一张病床,也没来得及道歉,赶紧找护士:

“护士,那个103号病床原来的人呢?刚刚你们有人打电话给我,说我外婆的病床费不够让我来补,我立刻赶过来了,但是你们把我外婆弄哪去了?”

“别着急,你慢慢说。”

护士问了名字病床,又用系统查了查,问清楚了情况:“我们这边房间里的病床已经放不下病人了,你外婆估计现在是睡在走廊里,你找找吧。”

“走廊里?”

谢执愣了一下,转头去看医院的走廊。

他刚才走过来的路里,塞满了病床,床跟床之间的缝隙很窄,几乎都容不下人穿过。有病人侧身面着墙昏睡着,面色疲倦,有的病人闭着眼睛在微弱的呻吟,仿佛已经被病折磨得痛苦不堪。

有些人匆忙从病床中穿过,时不时还会撞到病床,不小心磕碰到病人,隐约传来道歉和咒骂的声音。白色的床单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发灰,刺鼻的消毒水味混着无力和苦涩,吸入鼻腔,在胸腔里久久萦绕。

“如果不想在走廊,就把差的病床费补了,就能在病房里。”

护士的声音有着公事公办的冷静,听上去甚至有些残忍,谢执转过头去看她,喉咙有些干涩:“多少钱?”

“再补一千二。”

“多久的?”

“一个星期。”

“我这里……还有五百块,你能不能先给我续上几天?”谢执连忙掏兜:“我知道不够,但是先续上,我再补行不行?”

“不行。”护士摇摇头,“我都说了现在人太多了,病床真的供不上,我给你续了你后面要没交上我负不了责的。”

“但是……”谢执攥着手里那五百块钱,一瞬间脑袋空白,嗫嚅道。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能说什么,但这瞬间感觉,此时他唯一只有这个机会,搞砸了仿佛天都会塌下来。

“好了没啊。”后面的人不耐烦地走上来,看了谢执一眼:“走廊也可以睡啊,怎么就不行了。没钱别为难人家护士。”

谢执默默地看了眼说话的那人,把钱塞回自己口袋,离开了。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过走廊,五百块钱被攥在手心,像是羽毛一样的轻盈。

走廊里满是陌生人。每一声痛苦的呻吟,安慰的低语,沉默的轻叹,都在这狭长的空间里回荡,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这压抑的氛围。

但这统统和谢执无关,他面色冷静,机械地在走廊上巡过一张张病床,出神地在脑子里跟自己说话。

这张床不是外婆的。

你太弱小了,太没用了。

为什么七百块都拿不出来?

这张床也不是。

为什么这点钱都赚不到?为什么只会拖累别人?为什么要意气用事?为什么别人能装作看不见潜规则你不能?

这也不是外婆。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唯有这么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人,你却不能保护好她?为什么这么废物?你就不能再努力一点吗?

“小执。”

有道声音落入耳朵里,谢执呆呆地转身,看见了外婆斜靠在病床上,冲他一笑:“你来啦?”

“嗯。”谢执鼻尖一酸,走过去抓住了她的手:“对不起外婆,我来晚了。”

“没事,没事。”外婆摸了摸他的头发:“吃饭了吗?”

“吃了。”谢执点了点头,“你怎么没接我电话?我刚刚跟护士说了,你别担心,等会我们就换回病房。”

“别花钱了。”外婆摇了摇头:“我在这里也是好吃好睡,花那个冤枉钱干什么?”

谢执捏了捏她手,语气很轻柔:“我答应过妈妈的,我要好好照顾你。你等着,我去给你买饭,医院的饭不好吃。”

“别花那个钱啦。”外婆在身后叨叨地说,叹了口气。

谢执走到清炒店要了一份打包的玉米胡萝卜炖排骨汤,一份皮蛋瘦肉粥,一份西兰花炒鸡肉,两份饭。他抽出一百块付了款,又用剩下的钱买了包□□。

如今已经将近傍晚,太阳西垂,落在地面的阳光都有些苍白。

谢执站在店旁沉默地抽烟,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深长地吐着烟雾,似乎想把心里的压抑和无奈都一起掏出来,烟消云散。

随手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名片,谢执低头看着上面江海荣的名字,边缘都被他捏得皱巴巴,似乎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良久,谢执深吸一口气,手指划过破碎的屏幕,拨出了那个号码。

医院来来往往的人群,都在匆忙赶路,无人知道,也无人注意到他此刻的挣扎和沉重。

电话接通,谢执闭了闭眼,开口道:“三十万太少了,一百万,我陪你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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