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最后一点燥热，吹得市一中操场边的香樟树叶子簌簌响，把阳光筛成碎金，落在铺着红色塑胶的跑道上。体育节的第二天，接力赛成了全场焦点，看台上的欢呼声几乎要掀翻天空，彩色的加油棒被攥在手里，随着播报员的声音一次次挥动。
沈桉站在初一（1）班的休息区，手里捏着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目光却没落在跑道上——她在找许淮。作为班里的短跑主力，许淮刚跑完第一棒，把接力棒稳稳递出去时，她分明看见他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滑下来，在阳光下亮得晃眼。刚才想跑过去递水，却被涌上来的同学挤到了边上，等她再抬头，许淮已经不见了踪影。
“沈桉！发什么呆呢？下棒就到我们班了，快喊加油啊！”同桌林晓推了她一把，手里的啦啦花蹭到她胳膊上，留下一片细碎的亮片。
沈桉回过神，刚想应声，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混乱的叫喊。她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篮球场那边围了一圈人，有人在挥手，似乎在喊“小心”。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个橙黄色的篮球突然从人群缝隙里飞出来，速度快得带着风声，直直朝着她的方向砸过来。
那一瞬间，沈桉的脑子是空白的。她能清晰地看见篮球表面的纹路，甚至能感觉到风里带着的塑胶味，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连抬手遮挡的动作都做不出来。看台上的欢呼声还在耳边，可她却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慢了下来，只剩下那个越来越近的篮球，和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
就在篮球快要碰到她肩膀的前一秒，一只手突然从侧面伸过来，牢牢挡住了篮球。“砰”的一声闷响，沈桉甚至能感觉到震动顺着空气传到自己身上。她猛地抬头，撞进许淮带着点急促的眼神里。
许淮是从哪里跑过来的？她明明刚才还没找到他。沈桉看着他皱紧的眉头，看着他挡球的那只胳膊微微颤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刚才那一下，他用胳膊硬生生接了那个篮球。
“你没事吧？”许淮的声音有点哑，他没去看自己的胳膊，反而先伸手扶了她一下，指尖碰到她胳膊时，沈桉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冰凉地出汗。
“我……我没事，”沈桉的声音发颤，目光落在他的胳膊上，“你呢？你的手……”
许淮这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臂，袖子被篮球砸得皱起来，隐约能看见下面的皮肤有点发红。他试着动了动胳膊，眉头皱得更紧了，嘴角却还是扯出一个轻松的笑：“没事，就是有点麻，估计是劲儿大了点。”
可他的话刚说完，旁边就有人喊了起来：“许淮，你胳膊好像肿了！”林晓跑过来，指着他的左臂，语气里满是焦急，“刚才那球是隔壁班打篮球赛飞过来的，听说他们班那个中锋劲儿特别大，你怎么不躲开啊？”
许淮没回答，只是又看向沈桉，确认她真的没受伤，才松了口气。他想把胳膊放下来，可刚一动，就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下不用别人说，沈桉也看出来不对劲了——他的左臂已经明显比右臂肿了一圈，连袖子都撑得有点变形。
“不行，得去找校医！”沈桉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没受伤的那只胳膊，拉着他就往医务室走。她的手有点凉，抓得却很用力，许淮能感觉到她指尖的颤抖，也没挣脱，就顺着她的力道往前走。
周围的同学也围了过来，有人去喊班主任，有人跑去告诉篮球那边的人，还有人递过来冰袋：“先用冰袋敷一下吧，校医室可能要排队。”
沈桉接过冰袋，小心翼翼地敷在许淮的胳膊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疼吗？”她抬头问，眼睛里有点红，声音比刚才更哑了。
“还好，”许淮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心里软了一下，故意放轻松语气，“你别这么紧张，我这皮糙肉厚的，顶多就是有点淤青，过两天就好了。”
“什么叫顶多啊！”沈桉打断他，“刚才那球那么快，要是砸到你骨头怎么办？你怎么就不躲开呢？”她说着，语气里带了点委屈，还有点生气——气他不爱惜自己，也气自己刚才没反应过来，让他替自己受了伤。
许淮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生气。他看着沈桉抿紧的嘴唇，和眼底藏不住的担心，心里突然有点甜。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没躲开，只看见篮球朝着她飞过去，脑子一热就冲上去了。现在看着她为自己着急的样子，倒觉得这点疼不算什么了。
“不是没躲开，”许淮低声说，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总不能让球砸到你吧。”
沈桉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猛地抬头，撞进许淮的眼睛里。他的眼神很亮，带着点认真，还有点她看不懂的温柔，像刚才落在跑道上的碎金，晃得她眼睛有点发烫。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能把冰袋又往他胳膊上按了按，声音放得更轻：“那也不能拿自己的胳膊去挡啊……”
班主任匆匆赶过来的时候，许淮的胳膊已经肿得更明显了。班主任一看就急了，一边批评篮球那边的同学，一边赶紧带着许淮去医务室，沈桉也想跟着去，却被班主任拦住了：“沈桉，你先留在班里照看一下，我带许淮去就行，有情况我再跟你说。”
沈桉只好停下脚步，看着许淮被班主任扶着往前走。许淮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还冲她比了个“没事”的手势。阳光落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沈桉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刚才没递出去的那瓶矿泉水，瓶身上已经沾满了她的手汗。
接下来的接力赛，（3）班虽然最后得了第二名，可没人再像刚才那样欢呼。林晓坐在沈桉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了，校医应该会处理好的，许淮那么结实，肯定没事。”
沈桉点了点头，可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她满脑子都是刚才许淮挡球的那一瞬间，他伸过来的手，皱紧的眉头，还有回头时冲她笑的样子。她甚至有点后悔，刚才没跟班主任坚持一下，跟着去医务室看看。
好不容易等到午休，沈桉没去食堂，直接往医务室跑。医务室的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门，就看见许淮坐在椅子上，左臂已经被包扎好了，用三角巾吊在脖子上。校医正在收拾药箱，看见她进来，就笑着说：“是来看许淮的吧？没什么大事，就是轻微骨裂，得养上一个月，这段时间不能剧烈运动了。”
“骨裂？”沈桉心里一紧，快步走到许淮身边，看着他吊在脖子上的胳膊，“疼吗？”
许淮看见她进来，眼睛亮了一下，摇了摇头：“校医给我敷了药，已经不怎么疼了。就是以后不能打篮球了，有点可惜。”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打篮球！”沈桉瞪了他一眼，可语气里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反而满是心疼，“医生说要养一个月，那你这段时间的体育课怎么办？还有作业，你用右手写会不会不方便？”
“没事，我右手写字本来就比左手好看，”许淮笑着说，“体育课的话，老师应该会让我在旁边休息。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吗？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可以帮我啊。”
沈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跟自己开玩笑。她看着许淮眼里的笑意，心里的担心好像少了一点，可还是有点愧疚：“都是因为我，你才受伤的……”
“跟你没关系，”许淮打断她，语气突然认真起来，“是我自己要挡的，跟你没关系。再说了，能帮你挡一下，我还觉得挺值的。”
沈桉的脸一下子红了，她赶紧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耳朵却控制不住地发烫。医务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蝉鸣偶尔传进来，还有许淮身上淡淡的药味，混着夏天的阳光味，让她心里有点暖暖的。
许淮看着她红透的耳朵，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他其实早就想跟沈桉多说说话了，可平时总找不到机会，这次虽然是因为受伤，却反而让他们的距离近了很多。他觉得，这点骨裂，好像真的挺值的。
“对了，”沈桉突然抬起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糖，放在许淮手里，“这个给你，草莓味的，吃了能缓解一下疼痛。”
这是她早上从家里带来的，本来想自己吃的，现在却想给许淮。许淮看着手里的糖，包装纸上印着可爱的草莓图案，他捏了捏，抬头冲沈桉笑：“谢谢，我最喜欢草莓味了。”
沈桉看着他的笑，心里也跟着甜了起来。她突然觉得，这个有点意外的体育节，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至少，让她看到了许淮不一样的一面，也让他们之间，多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阳光透过医务室的窗户，落在他们身上，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一起，像一颗刚剥开的草莓糖，带着淡淡的甜意，在九月的风里，慢慢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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