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萧翎抿着嘴贼贼地笑了笑,“也不是没可能的,若袭青川还活着,总还有后代,若那遗腹子还活着,如今也刚好二十六岁,不过,若当真如此,那你同袭老堡主之间这缘分委实,一言难尽呐!”

上一世,阿寻便是死在了袭老堡主的悲鸣刀下。

那一日萧翎记的格外清楚,原本是月朗星稀,可当闪着寒芒的悲鸣刀刺穿阿寻心脏那一刻,却忽地电闪雷鸣,狂风乍起,飞沙走石。

世人便嘲他杀人无数,作恶多端,连天都不想容他。

“他杀了你,你却成了他孙子,你说这上头那位星君是怎么想的?再怎么着……”话到这里戛然而止,萧翎干干地笑了笑,“好好好,我不跟你说笑了还不行嘛,你看你,明明长相端正,却非要整日摆出一副近我者死,看谁都不耐烦,随时想要人命的样子,你这样可让为师的上哪儿给你找媳妇去?”

话才说完,便见虞子珩那眉眼陡然温和下来,他垂下环在胸前的手,坐的笔直,看着萧翎一字一句认真道:“没有,我没有对阿翎不耐烦。”

连声音都格外温柔。

萧翎的心脏,不,这小姑娘的心脏又开始胡乱扑腾起来,连连深呼吸才勉强恢复如常。

然后又接着刚才的话问:“阿寻你跟我说说,你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姑娘?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温柔大方的,或者调皮活泼的?你大致跟我形容形容,日后我也好帮你物色一下,如今你兄长已经成了家,你再娶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回来,到时候你们兄弟俩带着媳妇往爹娘面前一站,岂非皆大欢喜?”

不防她忽地有此一问,虞子珩怔了许久,见萧翎一脸老母亲盘着自家儿子早日成家立业的慈爱眼神看着自己,他满心都是无奈,连神情也变得哀怨起来,半晌儿才幽幽地叹了口气,“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不如就,随缘吧。”

说完大步往前走去,独留萧翎一人懵懵地站在原地。

二十六了呐,不小啦,看看外头如他这般年纪的男子,娃娃都生了一大群了,他可倒好,每次提起就是一脸的,生无可恋。

罢了,他说随缘就随缘吧,反正日子长着呢。

终于想起那个自己想了一晚都没想通的问题,萧翎小跑几步追上,“哎,我觉得我扮男人扮挺有模有样的,整个江湖都被我糊弄过去了,你是怎么识破我的身份的?”

不会是……

不归涯上原本有一处活泉,冬暖夏凉,那里是萧翎的私人领地,从来无人敢闯,她低头瞅了眼自己这男女有别的身体,诧异道:“你不会是偷看过我泡澡吧?”

虞子珩瞳孔一震,正欲解释,闻晚歌和素问追了上来,只得转身继续往前走。

闻晚歌一只手拽着萧翎的胳膊,一只手揉着肚子,委屈道:“我也饿着呢,你怎么也不知道叫我一声?”

萧翎讪讪地笑了笑,“我大概饿的头脑发昏了,忘了。”

闻晚歌噗嗤一声笑出来,拖着萧翎走的飞快,“那我带你去胡大爹的面馆喝羊肉汤去,快走快走。”

素问却察觉出了些异样,戳了戳萧翎的肩膀问:“前头那位怎么了?我怎么看他耳朵红了?”

耳朵红了?

萧翎眯起眼睛盯着虞子珩的耳朵瞧了瞧,好像是有一点,不会真的……

向来觉得男人女人都是人,除了身体长的不一样,本质上没区别的人,陡然就尴尬起来。

闻晚歌每次来辰州都要去袭家祖坟祭拜一番,以前皆是孤身前来,此番却是一行四人,就觉得浩浩荡荡。

要说萧翎如今占着这小姑娘的身体,身为袭青瑶养女,前来祭拜也理所当然。

至于虞子珩,那是被萧翎强拉来的,总觉得他与袭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说不好就真是一家人呢。

素问么,纯属凑热闹。

萧翎深觉她那颗脑袋瓜生的似朵奇葩,简直匪夷所思,这死人坟头前有什么热闹可凑?

却也没想到,还真是有。

眼见袭青岩的独子袭鹤龄伏身跪于袭青山夫妇坟前以头抢地,嚎啕大哭,浑然忘我,四人站在他身后好一阵面面相觑。

袭鹤龄长闻晚歌一岁,照说袭青山夫妇死的时候他都还没出生呢。

这两代全没见过面且无任何血缘关系的人之间能有多深厚的感情,以致于袭鹤龄哭的如此般撕心裂肺,捶胸顿足,痛不欲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死了相依为命的亲爹。

怕是没有的。

便是闻晚歌也只在长大后听母亲说起大舅一家遭遇时曾悲痛唏嘘过一番,但前来祭奠从来都挤不出一滴泪的,毕竟面都不曾见过,又能凭空生出什么感情来?

所以,袭鹤龄顶天立地一男子汉是在嚎哭个什么劲?

“鹤龄师兄?你这是怎么了?”生怕怕袭鹤龄再磕下去会把自己磕成个傻子,萧翎拍了拍他的肩膀急切地问道。

袭鹤龄本来哭得正投入,闻声似是吓了一跳,瘦弱的身躯猛地一震,哭声戛然而止,约摸是哭的狠了,眼下哭声虽止住了,身体却还是一抽一抽的。

见他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闻晚歌更担心了,便想绕到他身前去一看究竟,岂料她才抬脚,袭鹤龄忽然站了起来,不知为何哆嗦了一阵后便踉踉跄跄地跑了,连头都没抬,更别说回头看一眼身后几人,就跟身后有夺命厉鬼追似的。

那一边抹眼泪一边奔跑的瘦弱身影,萧翎总觉得有几分做贼心虚、落荒而逃的意思。

“嘶,你这小师兄莫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大舅一家的事?”

闻晚歌闻言诧异地摇了摇头,“怎么可能,鹤龄师兄可不像他那贼眉鼠眼、小肚鸡肠的爹,他为人最是一本正经,菩萨心肠,哪里做的出对不住别人的事?况大舅一家惨死时他都还没出生呢。”

说着又十分困惑地挠着头自言自语道:“胆子不比芝麻大,夜路都不敢走的人,以前都是我外婆或者大舅一家祭日的时候才跟着一道过来祭拜,我还从未听说过他敢孤身一人到这墓地里来的,还哭得跟死了爹一样,不会是中了什么邪吧?”

说完又觉得在袭家一众英灵面前,说“袭鹤龄哭得跟死了爹一样”这样的措辞似乎不太妥当,抬手打了几下嘴巴。

眼见那身影愈来愈小,就快看不见,她担忧道:“那个,阿姐你们先拜着,我追去瞧瞧。”

却被萧翎一把拉住,“依我看倒也不必,我见他慌慌张张地跑掉,想必就是怕你会询问,既如此,不若让他自己先冷静冷静,也许待会儿就能想通,自己便与你解释了。”

闻晚歌深觉有道理,便将随身带来的祭品摆上,燃了香拜过之后,例行开始叽里呱啦地讲述自己的近况。

说起云泽山庄新任庄主萧翎,更是眉飞色舞,各种溢美之词直说的后者汗颜无比。

萧翎都没好意思抬头,只垂眸看着自己脚下那几寸土地,她哪有闻晚歌说的那么好,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过赎罪罢了。

祭完祖回来时间尚早,街上这会儿各种生意买卖做得正热闹,素问拉着闻晚歌兴致勃勃地逛起集市,萧翎与虞子珩不疾不徐地跟在后头。

辰州的冬天夜里虽寒意逼人,白日里却不算太冷,给太阳照着,整个人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又暖又懒,萧翎连着打了几个哈欠后,脚步也软绵绵拖沓起来。

虞子珩盯着他看了会儿,拧了眉将人拉住,问:“给袭青山夫妇祭酒之时,我便见你神色异常,一会儿捂肚子,一会儿捂心脏,一会儿又摸脖子,可是身体哪里不爽快?”

“啊,你发现了?”萧翎惊讶道,她还以为自己表现的挺正常,“没有,我好得很,就是,我也说不好,就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被人砍死了,剜了心脏,划开了肚皮,还割了脑袋那种……”

适才祭拜完袭青山夫妇,临走前忽见一道白光自面前闪过,胸口便被捅了一刀,那刀尖在自己身体里一阵翻搅,剧痛过后,心脏就被整个剜了出去。

萧翎满脸错愕地看了看破了个大洞正哗哗往外冒血的心口,又看了看刀尖上还砰砰砰跳动着的心脏,还没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脑袋被一股蛮力拍得一懵,肚子上又被剌了一刀,接着颈子上一凉,脑袋也骨碌碌地滚去了地上,鲜血直喷红了半边天。

那些感觉太过真实,连刀刃贴上肌肤的冰凉以及心脏被剥离的触感都清晰无比,不过也就一瞬的功夫,还不及她反应,诡异的感觉便全部散了。

想起那颗滚落在地的头颅,似乎不能坦然地接受自己突然与脖子分离,大张着血红的眼睛,还眨了眨,萧翎不禁抱着胳膊哆嗦了下,背脊凉凉的,“阿寻,我该不会是预见自己日后的死法了吧,这么惨……”

惨绝人寰的么?

话未说完,脑门儿便被弹了一记,萧翎吃痛,“哎哟”了一声跳开,然后不满地瞪着眼前作恶之人,就见他陡然黑了脸,眯了眼,一副要杀光整条街的模样,冷声呵斥道:“不得胡说八道!”

好吧,萧翎撇撇嘴,想着那些死法搁在自己身上也不大可能,并非她胡吹大气,飘来荡去这千年里,无须吃喝,无须睡眠,整日整夜无所事事,只好用练功打发无聊的时光,什么剑法刀法心法啊的,少说也偷学了好几百种,她和阿寻二人在这现如今的江湖里大概一个排天下第二,另一个便能排天下第一,谁又能剜了她的心脏,砍了她的脑袋去?

兴许是尚未完全恢复元气,精神不济才莫名其妙地出现了幻觉,萧翎默默地安慰着自己。

虞子珩却是抱着胳膊,微微皱着眉,用一种耐人寻味的表情看着萧翎,“剜心脏,割肚皮,砍脑袋,阿翎难道就没觉得这几种死法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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