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很快就来了,嘉水中学是高一下进行文理分班。这一届一共有六个班,四个理科,两个文科。
按照成绩排名,宋柏还是待在一班,只不过变成了理科一班,任课教师都没怎么变化,只是同学变了大半。
他一去就直接坐在了后排角落没有同桌的位置上,其他同学看到他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也不敢坐他旁边。宋柏觉得无所谓,毕竟上学期也是一个人坐了三个多月。
高一上刚开学他本来是有同桌的,是个喜欢扎麻花辫的女同学。但奈何他太冷漠,那女孩尝试和他拉近关系,他却只觉得人家聒噪。最后坐了两周多,那姑娘实在感到憋屈就搬走了,本就是单数的班级留他成了单出来的那个人。但老师都说他是“强者总是独行”,宋柏想应该不是这样的,如果可以,他其实挺愿意有个同桌,安静点的就行。
理科一班名单上明明有五十人,但都开学快两周了,依然只有四十九人坐在教室。听说是有个酷爱旷课的混混上学期分班考试超常发挥,吊在了一班的车尾。看样子这谣言不假,这人真挺混的,也真的蛮勇的。
宋柏就这样一个人坐了十一天,直到那个勇哥回来。
......
“覃严,你真是踩了狗屎运被分到一班。”卤蛋头在办公室嚷道。他是一班的班主任,教数学,真名李维。因为皮肤有些黑,又是个光头,所以同学私下都叫他卤蛋头。
“既然都分到最好的班了,那你就好好学啊,刚开学就将近两周不来是什么意思?”
“有事儿。”覃严打了个哈欠说道,他这几天的确都没休息好。
“那你不能请个假啊,你知道我给你家打了多少个电话吗?”
“对不起啊老师,我一般不随便接陌生号码的。”
“诶你,你现在立刻马上把手机拿出来!把我电话存上!”李维有些被他气笑了,“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接!”
“行,您说。”覃严听他字正腔圆的报了号码,在后面偷偷备注上了卤蛋头。
“覃严,我现在认真问你,你旷课是因为你奶奶吗?”李维语气缓和了许多,作为班主任,他还是很负责的,对每个同学家里多少都有点了解。
“嗯...”
“县医院那边有个托管室,上课的时候可以把你奶奶送过去,不要耽误学习......”
“好。”覃严当然知道那个托管室,去年闹出过一起很严重的老人被烫伤的事件,需要植皮的程度。当然最后被压下去了,都说是那老头自己不小心烫的。但不管真相到底是什么,覃严绝对不可能把奶奶送到那儿去。
“没什么事我就去班里了。”
“你等等,我刚好下节有课,带你过去,顺便做个自我介绍啥的融入一下大家。”卤蛋头拿着课本和一保温杯就准备往教室走,突然想起什么又折了回来,“手机先交过来,放学给你。”
“......”
覃严跟着卤蛋头走在走廊上,本还想从后门直接溜进教室,结果一把被揪住,“诶?往哪走,还没自我介绍呢。”看来这把是躲不过了。
他走上讲台,在黑板上歪歪扭扭的写下自己的名字。
“覃严,来晚了,很高兴和大家成为同学。”全班鸦雀无声的听他说完,随即立刻像沸水一样炸开,七嘴八舌听不清一句,只能勉强听见几个“好拽”“好痞”的词。
“覃严!我的亲弟弟!你可算来了!”讲台下的姜迟边喊边招手,像是看见了救命恩人。
他和覃严是发小,这对难兄难弟上学期的分班考试一班排名一个倒一,一个倒二,和第一名差了足足有两百来分。
“安静!”卤蛋头敲了敲黑板,“覃严,那你就先坐那儿吧,宋柏旁边。”他扫了一圈教室,只看到角落有个空位。又指了指那边,“他可是咱们年级第一,你好好看一下人家是怎么学习的。”
覃严单肩挎着书包,穿过有些拥挤的过道来到宋柏身旁。
“好巧啊学霸,这是...特意给我留的位置?”覃严看着他的新同桌,那双杏眼也含着笑。
“没有,只是没人愿意坐我边上。”从听到覃严二字的时候宋柏就停下笔一直盯着他,直到他一步步走向这边,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和脚步声一样,越来越清晰。
“没事,这不我来了。”覃严稍稍凑近,“我愿意坐你边上。”
樟木香拂过宋柏发梢,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山谷里,低沉的少年音声声回荡。
“你发烧了吗?”覃严依然偏过脑袋盯着他,“你的耳朵...很红。”
“没事...”
“覃严!”卤蛋头一截粉笔就甩了过来,“让你坐那儿是和学霸好好学习的,不是让你影响人家的!再说话就给我滚出去站着!”
“错了老师,您继续,我闭嘴。”随即做了个把嘴巴拉上的动作。
“噗嘶,噗嘶。”姜迟隔着过道和两人,用气声呼唤着他的知音,“放学一起走?”
覃严没说话,只比了个OK的手势。
“看我的吧。”宋柏见他在桌兜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卤蛋头手上讲的那张卷子,就把自己的递了过去。
“谢了,你不看吗?”
“不了,我看书。”宋柏没再看他,只是摸了摸自己还在发烫的耳朵。
“我靠,满分啊!”卷子被来回翻动,最后留下一句无可厚非的感叹:“卤蛋头真是捡到状元了!”
宋柏用手撑着侧脸,偷笑。
“来课代表发一下试卷,今天回去把这上面的选择和填空写完,明天要检查哈!”下课铃也盖不住讲台上的大嗓门儿。
“走了覃严!”姜迟是个急性子,恨不得一放学就冲出去,现在正在后门大声催着覃严收拾书包。
”来了来了。”覃严嘴上应着,稍稍加快了收拾的动作。
“谢了学霸,明天见。”他拍了拍宋柏的肩就走向姜迟,那人等的花儿都谢了。
“明天见。”宋柏望着空荡荡的后门,喃喃说道。
......
“你要不要换个座位啊?”姜迟吊儿郎当的走在旁边,“我明天给王霞说一声,让她和你换,我俩坐一桌怎么样?”
“为什么要换?”覃严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那高冷学霸多无聊啊,一整天都埋头写写写。”姜迟撇撇嘴,“开学快两周了也没见他和谁玩过,装的很。”
“他不装。”覃严纠正他,“也不高冷。”
“嗯?”姜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你们才坐了多久你就帮他说话!难不成你俩之前认识啊?”
“认识,他人挺不错的。”
“我靠,可以啊覃严,你居然能和宋柏成为朋友?”二愣子姜迟还是有些惊讶,“行吧,你朋友就算我朋友,下次叫出来一起玩,让我看看学霸真容什么样。”他拍拍覃严的肩,“你等等,我去旁边买个寿司,你吃吗?”
“不了,你快去快回吧。”覃严抬眼看见山头粉色的晚霞,又想起宋柏发红的耳尖,就拍了一张给他。
上次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快两个月前的“【OK】”,还好对方没把自己删了。
覃:“【晚霞jpg.】”
正在输入中...
“看到了”
覃:“到家了吗?”
“马上”
覃:“今晚卤蛋头的作业能不能发我一份,欠太多课了,不会写【挠头】”
正在输入中...
“视频吗?我给你讲。”
覃:“也行,那你好了给我消息,我随时都在。”
“好”
“和谁聊天这么开心?”姜迟提着两盒寿司回来就看到覃严面带微笑的盯着手机,“他家今天买一送一,去我家一起吃呗。”
“不了,我得回了。奶奶前段时间把腿摔着了,昨天刚能走路,还在敷中药,我得回去帮着换。”
“行,那你拿一盒回去吃呗,反正是送的我也吃不完。”姜迟说着就把那盒寿司塞到他书包里。
覃严当然知道这不是送的,姜迟这人完全不会撒谎,但他俩都没有说破。
“谢了,回头请你吃饭。”
“害,和我客气什么。回去告诉奶奶我下周带她爱吃的凤梨酥去看她。”姜迟从心底里很心疼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弟弟,但他能帮的终究也只是一些小事。
“人来就行。”覃严说完就往北巷那条窄坡走去。
......
他俩小时候都住一片,姜迟要比覃严大将近两岁,只是上学上的晚,所以虽然岁数大些却一直同级。他俩有事没事就在一起玩,有时还会带上小智。
姜迟就是大哥,虽然覃严看上去才像真正的大哥,但他是真心喜欢保护这两个弟弟。
后面小智去世,覃建明也没再给过覃严好脸色看,发酒疯时还会把他锁在门外,这种时候往往也是姜迟收留他。
因为奶奶要是敢给覃严开门,覃建明就敢打断她的腿。他像只疯狗,没人敢惹。
08年发生大地震后,姜迟一家就搬到人民广场那边去住了,但他俩还就读于一个学校,所以关系一直没淡过。
覃严家因为没钱,就把这危房补了又补。修房子的时候在院子里搭了个小砖房做杂物间,结果很多年都忘了拆。覃严一被锁屋外就躲在里面一整晚,第二天等覃建明走了才敢出来,那时候他常常觉得自己和邻居家同样不让进屋的看门狗没什么区别。
几年后覃建明跟着别人去外地打工,说是去赚大钱,但从来没有见他给覃严和奶奶打过钱,也隔两三年才会回来一次。覃严身上的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终于可以消失了,也没再住过那个黑漆漆的杂物间。
其实覃严早已经忘了那个小隔间到底有多黑,只记得自己总是很饿,里面夏天闷热,冬季透风,还有每次出来时看到的奶奶自责的眼泪。
直到初三毕业自己亲手拆了这个土砖房,才让伤疤结了痂。
但奶奶后面越来越健忘,每次当她忘记自己的时候,或是提起小智的时候,覃严都感觉心脏上那块痂在被人拨弄,不掉但会渗血。
他时常觉得自己的童年有一场绵绵不绝的细雨,唯独自己没有雨伞。于是就只能安慰自己小雨不会把人淋湿的,结果走回家发现全身还是湿透了。又想着出太阳就好了,却发现怎么晒也晒不走雨淋过的霉味。哪怕自己已经有能力换一身衣服,那股味道依然存在,仔细一闻,还伴着血腥味。原来那不是雨,是密密麻麻的细针,从头到尾被划伤的只有自己。
那些味道也不是霉味,很多年后覃严才搞明白,那些叫敏感,叫脆弱,叫自卑。
还好他长大了,能够给自己换上盔甲,能把那些伤疤藏的很好。
抱抱小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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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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