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没什么不好,现在的交情刚好能够维系,又刚好不会改变她。
楼梯自动分为上行下行,江今澄靠着栏杆走,椅子抬得不够高,时常磕到台阶或者撞到栏杆。
幸而大家都吵吵闹闹的,没显得她太突兀。
方砚清说得很准,今天确有大暴雪。吃午饭时只是稀稀拉拉飘点小雪,等到午休结束再往外面看,已是大雪纷飞。
楼前灌木丛白绿参半,斜吹进来的雪在栏杆瓷砖上也积了薄薄一层。
李元搜刮整层楼瓷砖上的薄雪团了一个大雪球塞到还在午睡的周期脖子里,他被冻得一激灵,雪团打碎飞到了江今澄身上。
掸落后依然在校服上留了个水印。
“李元你有病吧,你等着,放学你完了。”
早已闪到后黑板的李元毫不畏惧周期的威胁,嘻嘻哈哈同时还抽空问候了一下江今澄有没有淋到雪。
她没事。
走廊挤了不少人赏雪,教室里也打打闹闹一片,睡死的依旧睡死,像是听不见这些声响。
方砚清还在和别人打赌今天一定会提前放学,前门猛地被推开,短短几秒钻进来的冷气足矣让前三排都嚷嚷冷。
若是平时,班主任可能还会要求开窗通风,今天倒是好脾气地带上门。
“转学校通知,今明两天有大暴雪,公交车可能会提前停运,为防止住宿生没法回家,今天上完两节课三点四十放学。”
通知发出的时间应当差不多,他们欢呼声还没聚齐,隔壁班已经有拍桌跺脚的动静。
“安静安静,通知已经转到家长群,需要给家长打电话的赶紧打。别都等着用老师手机,每月借给你们打电话移动客服还以为我干诈骗。”
如果是教育局通知大暴雪的话,高中停课,义务教育阶段肯定也停课。反正都是坐公交回家,早一会儿晚一会儿应该也不重要,就不用给边兰打电话了。
班主任一走,江今澄才发现班内那么多人都带手机。公共电话每层楼就几个,还是用同学手机打得快。
元旦没有作业,江今澄纠结要不要把带书回去背。分科表几天前交上去,她想了想,相比地理还是政治好学点,就填了物生政。
边兰没反对,但依然要求她好好学化学,像是笃定下个学期她一定会改变选科。
“江今澄,江今澄,我走了,明年见。”
她蹲在桌下,听到有人叫她,斜放的课本因她动了一下掉在地上。
“拜拜,明年见。”
江今澄立刻昂头笑着对方砚清说。
等明黄色书包上一晃一晃的毛绒挂件完全看不见,她才低下头捡起书本。
午休时掸落的碎雪融成了水没来得及拖,书封皮沾上黑乎乎一团,用纸巾擦过也还有印记。
真丑。
天气恶劣,公交车发车间隔也变得很长,她等了二十多分钟才等来一辆公交车。
雪急且密,人在风里无处遮挡,眼睛也睁不开,几片接着几片贴着皮肤融化,刺痛的冷激得江今澄想当个蒙面大侠。
上了车又是气味复杂的暖风,在校服褶皱的雪融化前,江今澄看清了它的模样,很标准的八角雪花,不是碎冰渣。
站台挤了很多人,车上也坐满人,江今澄从缝里摸到杆勉强站稳。
她看了一圈,没有许松年。
车开得慢,每一站都有人上下车,江今澄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下车铃,终于踩在平稳的地面上。
薄雪被车轮碾过,压实成象牙白色,但很快又会染上黑乎乎的泥。
江今澄伸手从绿化带上揽下干净的薄雪团成小球,她没打过雪仗,只好和过去一样,稍稍用力砸在雪地上。
但没有感觉,感官像被封闭一般,连掌心冰冷与温热都后知后觉。
雪来得急,小区里大部分车都没来得及罩上,一路走来只有她住的单元楼下有辆白车罩得很完整。
边兰和江建明都不在家,暴雪停课通知不适用小学,家长没下班接不了孩子还容易发生意外,故而按照原定时间放学。
家里人少江今澄只开了她房间的灯,用湿巾抹布各种方法去擦课表封皮上的泥水。她最后一遍拧湿纸巾往卫生间走,客厅已经暗得看不清花盆在哪。
刚按下客厅开关,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踮起脚从猫眼看过去,是许松年在门外。
“你吃饭了吗?”
“没有。”
“去我家吧。”
“啊?”
手心还攥着湿纸巾,一用力就有水挤压出来滴在地毯上。江今澄握成拳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局促地抚着手腕上凸起的血管。
“边阿姨刚刚给我妈发消息说你让你来我们家吃饭,他们回来要很晚,所以我来叫你。”
“我在家也能吃的。”
去别人家吃饭,江今澄只在小学听过。每到周五父母互相认识的同学会在课间叽叽喳喳讨论放学去谁家玩。但她没有那么好的朋友,也不喜欢去别人家做客。
因为不够熟悉,所有的热情都要斟酌再三,出于真心还是客气。
除了边缘,其他人对她来说都是很负担的社交。
许松年,一开始也是这样。
“不开心?”
他抬手挡住门把,阻止江今澄带上门的可能。
“没有。”
“因为我不想吃饭?”
“不是。”
“不想和我说?”
“也不是。”
一直垂眸盯着鞋尖的她终于抬起头,声音比刚才大一点反驳。
意识到语气不太友好,江今澄别开视线,再次低头盯着边兰给她新买的毛茸茸拖鞋。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一旦有人主动关心她的情绪,江今澄都会很惶恐。惶恐到不开心的情绪都被抛之脑后,想的都是怎么让这个人不再关注自己。
包括生活很多年的父母和一起长大的边缘。
无论亲近还是不亲近的人,一旦关注到她那些微小弯曲拧巴的心思,于江今澄而言,是绕过她想法的强势入侵。
因为人家关心她,所以道德上要求她必须坦诚。
楼梯间高高的窗户闪出细缝,风从细缝透进来,声音凄厉刺耳。
她和许松年一起听过很多风声,也说过很多话。他们的关系正正好,可以聊不切实际的也可以谈食堂的饭菜没墨的试卷。
但那些都是聊起来不会影响他们关系和心情的话。和谁说都可以,不会成为彼此负担。
“怎么了?”
江今澄沉默半晌,一抬眼对上许松年的目光。
纯澈,平和。
她说不清有哪些烦心事,察觉到时心情已经变得很差。
“我今天带政治书回家结果掉地上了,沾了泥水,弄不掉。”
“我妈也不支持我选科,但又不明说,整天暗示我。”
“还有你。我写了新的贺卡要给你,但你没坐公交车,打乱了我的计划。”
她说完了,直白又情绪化地说完她为什么有点烦,这些都是很小的事,甚至不能成为不开心的理由,说出去还有点矫情。
许松年没开口前,江今澄觉得这些情绪算不上什么,反正过一段时间她就会自己调整好。
可当许松年开口时,她确实有一瞬间动摇想要主动坦白。
湿纸巾已经被攥到最紧,指缝流下来的水被另一手兜住。
“泥水擦不掉你可以用我的书,我有两本政治必修一。如果你不想改选科,阿姨暗示你就装听不见,大人不是说什么都对。我今天没坐公交车是同学家里开车要送我们几个人回家,你哥也坐了,可以去求证。”
“我的贺卡呢?”
他摊开手向江今澄讨要,比江今澄刚刚说的话还要理直气壮。
许松年今天和从前不一样,他也讲得很直白。严丝合缝地对上江今澄刚刚的话。
似是因为人说话声高低起伏,窗户缝透出来凄厉的风声尖锐的部分被包裹磨平,听起来平和舒缓。
江今澄怔在原地,许松年摊开的手又招了两下,她才晃过神来手忙脚乱地转身往卧室走。
“等我一下。”
“好。”
许松年笑着点头。
贺卡就在桌上,不需要翻找。
空调还没有关,暖气吹得人脸迅速涨红,她心跳很快。问题解决了,她确实没有烦的理由。
但许松年是不是接受太快了,她说话全然没什么逻辑,许松年就这样接受扣给他的锅。
门虚掩着,江今澄捏着贺卡出来,他接过只扫了一眼问道:“现在去我家吃饭吗?”
“你都没有仔细看。”
她想了好久给许松年写的贺卡,这么草率扫一眼就塞进口袋。
“是你写的就行。”
许松年似乎真的无所谓,既然是她写的就行,那为什么上次又想她特意写一张。
“嗯,我好像冲你发脾气了。”
先不纠结贺卡,话题还是得回到正轨,许松年来叫她吃饭却要接受她的情绪,江今澄心有愧疚。
“没有。你下次可以再直接一点说你不开心。”
这话他以前也说过,说猜不准江今澄的想法,猜不准江今澄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他依然笑着,但这笑和平时不太一样。
“不用担心和我发脾气会怎么样,我只会难受你不开心不和我说。”
“因为我和你相处很开心,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们是平等的朋友关系,他和江今澄相处觉得轻松快乐,那必然是对方愿意提供这种相处氛围。
他也从江今澄那里获得很多,他本就该补给江今澄。
而且他们是朋友,朋友就是要彼此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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