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凌晨一点十分,整栋房子静悄悄的。

钱晓文从尸体旁的椅子上站起来,理了理袖子,在寂静的夜里出了门。

灯光大亮,瞧不清哪间卧室亮着灯,哪间熄了灯。

她沿着走廊的栏杆,幽幽走。

客厅里的范明胜睡着了,打着不算响的呼噜,他今晚好像睡得不踏实。另一张沙发上的赵淑萍也睡着了,织了五分之一的毛衣摊在腿上,两双手似拿非拿。

赵淑萍人太老了,连着守了范明胜四五天,劳心劳神,晚间又没人陪着说话,经不住熬了,织着毛衣就睡了过去。

电视在放广告。

钱晓文下了楼,向沙发靠过去。

刚刚贴近沙发,肚子一阵剧痛,疼得钱晓文哼出声。她死死咬住嘴,拽着沙发套子,蹲了下去。

夹在背与双腿之间的腹部像开了口的南瓜,有一只手伸进南瓜里剥着连肉的瓤。那瓤滑溜溜的,不好剥。只能又扯又拽又掐又抠。废了老大的劲,那层滑溜溜的瓤终于被拽了下来。从钱晓文的下\体涌出。

钱晓文抱住肚子,疼得将头埋进腿里。

她能感受到,那是肉一样的一坨,流到了睡裤上,黏糊糊地糊着下\体。

她又想起了马桶里的那一团,站在厕所里的那道阴影,隐隐约约在叫什么。

叫什么。

叫……

妈妈……

钱晓文几乎要忍不住地嘶吼,哭泣,想把体内的痛苦排泄出去。

她死死咬住嘴,把头埋进腿里,双手紧紧禁锢住腿,把自己锁得死死的。

“叮铛铛——”

一串锣鼓响声。

钱晓文和赵淑萍都吓了一跳。

赵淑萍惊得睁开眼。

电视的广告结束了,进入正片。开头便是一个男人提着锣鼓,梆梆梆地敲。

赵淑萍舒了一口气,高高悬起的心脏落回原位,额上的汗水密密麻麻铺了一层——她做了一个噩梦。

梦见范明胜死了。

就死在沙发上。

她扭头去看范明胜,他睡得香得很,呼噜一直打。

心有余悸,赵淑萍还是探身探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正常的温热。

手收回来时,后背滚下一层汗水。她这才惊觉浑身湿漉漉的,像从水里提起来,尤其是腋下和胸口下方,像泼进了水。她一动,那些水珠子便汪汪地滚。

人老了,最忌讳身上有汗。汗凉了,浸进心窝和骨头,吹不吹风都得倒下。

她掀开毛衣,起身时,汗水滚到了肚子上,冰凉凉地在肚脐眼里旋。

她又看了范明胜一眼。他好得很,比昨晚、前晚、再前一晚都好。

他现在的模样,大概又是一觉睡到天亮。赵淑萍心里没什么好担忧的了,起身上楼洗澡。

钱晓文缓过了那股最疼的劲,从沙发背面站起来。

桌上放着赵淑萍的药箱,范明胜在沙发里打呼,电视放着战争片,楼上的门关了一声响,赵淑萍进了房间。

钱晓文绕过沙发与案几之间,从药箱里翻出布洛芬,干咽了一颗,又吃了两颗vc。

“医生……”

范明胜醒了,睡眼朦胧地看背对他站的人。那低扎的马尾很好认,头发少,平整地贴着头,是大部分医生特有的特征。

“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啊?”

钱晓文扭回身来,面朝范明胜,“白天减了药量,怕你晚上睡不好,来看看。”

没想到医生这么主动关心他,范明胜笑开了脸。脸是笑的,眼睛确实痛苦的。

其实减了药量后,他并不好过。心思分到别的东西上去,倒也不疼。但没人跟他说话,没事做的时候,那疼得就跟几百只蚂蚁覆在伤口上慢吞吞的啃咬。

不像狗咬人直接上来一大口,咬疼就疼。那蚂蚁跟刺似的,刺一下疼一下,不刺的时候就不疼。

范明胜一会疼,一会不疼,一会又是剧痛。

睡前折腾许久好不容易睡了,睡着后又不踏实。

总归他是后悔减了药量。他前几天都是大把大把地吃药,没吃出问题,怎么突然就在意上这最后一天了?

再多吃一天药也不咋地啊。

范明胜揪着脸,对钱晓文说:“我睡不着,有时候疼得慌,你能不能再给我点药吃?”

钱晓文的手伸进药箱里找了找,说:“你现在补吃药,药性不均衡,不好。你实在疼的话,我给你打一针止痛药吧。”

范明胜有点犹豫。

钱晓文:“打了睡得安稳,明早飞机来接了你,去医院再看看医生给你开别的药。这里就这几种药,我也不敢乱给你吃。”

范明胜去看时间,才一点二十三分。

他以为至少有四点了,毕竟睡了那么久。

这一晚的时间,实在是过得太慢了。

落地窗外,夜色漆黑。

黑幽幽的夜跟吞了时间似的,看一眼都觉得在度年。

范明胜:“真的能一觉睡到明早?”

钱晓文:“嗯。”

范明胜:“来吧。”

钱晓文的手在药箱里,注射器从衣袖滑入药箱,她一手握住,拿出来,拔掉针头帽盖,她对着虚空推了推。

药水“噗呲”了两滴在空中,掉到地上,融入地毯里。

范明胜看着那细长的针尖,莫名地慌乱。

心慌慌,又害怕。

他这一晚都是这样,惶惶不安。越是这样,越后悔减少药量,要是按前几天吃,这会儿一定一觉到天亮了。

“这药没事吧?”

他恍惚想起来,这些天从来没打过针。

钱晓文仍旧是那副平平静静的脸,不笑,也不怒,平淡淡地说:“医院里都打这种针,止痛效果好。”

范明胜:“前两天没给我打呢?”

钱晓文:“头两天你昏着呢,打了好几针。不然你这两天能这么精神?”

“难怪呢……”

他就说今晚咋都不对,原来是药吃少了还不打止痛针的缘故。

钱晓文在他受伤的腿根处找了一块小位置消了毒,范明胜别开头去——别看他快四十岁,看见针还是怕的。才那么多嘴的问来问去,好在钱晓文这个医生有耐心回答他,不计较。

他以前遇见的医生可没耐心了,多问一句都没好脸色。

范明胜回想着以前,又想到明天。这一针下去,明天肯定很快来。

针尖扎进肉,冰凉凉的液体被推进去。

范明胜感觉女儿就在前方,在他的视野可见范围内。

他对着虚空笑了笑。

钱晓文抽出针尖,声音平和:“睡吧。”

范明胜听话地闭上眼。别说,这针打得他腿针没那么疼了。

钱晓文把注射器收进袖口,抬头看了眼楼上。走廊空荡荡。她往楼上走。

“诶,医生。”

范明胜忽然叫住她。

钱晓文回头。

他躺在沙发上,睁着疲倦的眼睛,问她:“你是哪家医院的医生啊?”

钱晓文:“平城怀安。”

“平城有怀安医院啊?”

范明胜纳闷。

“不过有点耳熟。”

钱晓文:“在郊区。”

“哦。”

难怪他耳熟。

困意上来了,范明胜感到前所未有的困。他打个哈欠,闭上眼,几秒钟便传出呼噜声。

比刚才响了一倍,中气十足地喷着气。

房子静悄悄的,如她下来那般,她静悄悄地走上楼。

在二楼的栏杆前,她居高临下俯视他良久,最后笑了。

怀安哪里是医院,是殡仪馆啊。

平城怀安殡仪馆。

……

范明胜做了一场梦。

他梦见他媳妇了,死掉的媳妇。

浑身是血地站在厕所里,肥胖的身体在白炽灯下发着白,咧着嘴,朝他笑了一下。

笑了一下。

范明胜惊醒了。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白天看钱晓文那样笑觉得眼熟了,他媳妇死前就是这样对他笑。

平静无波地裂开嘴,笑了一下。

那笑不是笑他无知,不是嘲讽他,是要他的命。

他杀了自己的老婆,警察会来收走他的命。

她在笑他也会死。

钱晓文笑他……

范明胜猛地瞪大眼。

在他的上方,走廊上,立着一个人。

二楼的大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关了,墙壁上悬挂的小夜灯微微照着,晕出的光斑落在那个人脸上,将那人的脸色照得晦暗不明。

那人单手扒着栏杆,从上面探下身来。

那人在弯腰看他。

黝黑的眼睛充满打量与凝视。

范明胜的脑海炸开了锅,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这个场景,他好像在哪里经过。

多么似曾相识。

记忆开了闸地跑。

他终于想起来了!

他认识这个人。

他认识。

范明胜仓皇地瞪大眼,双手抓着沙发套,想要爬起来逃跑。

惊慌失措之下,胸口剧烈膨胀,心脏快速跳动。

跳得他快踹不过气来。

他捂住胸口,盯着黑暗里的那个人。

“是、是你……”

声音随着呼吸喷出的瞬间,他浑身猛地抽搐,一阵,一阵。他伸出手,想去抓旁边的赵淑萍。

赵淑萍睡着了,一无所知。

黑暗里,俯身在栏杆上的人,背着破碎的光晕,对他露出心满意足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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