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萸回家,妈妈在客厅等候,问她吃过饭没有,她说在单位吃了,又将洗净的葡萄与她吃。娘俩坐在沙发上,妈妈悄声说:“你爸吃完羊肉粉回来,睡着了。”
茱萸晓得父亲不是单纯去吃粉,而是和老同去古玩街闲逛,路过一家熟识的粉店每每都要吃一碗羊肉粉。老同指的是同一年生的朋友,爸爸的这个“老同”不光是同村发小,他的父亲与爷爷也是“老同”,因而格外亲厚。
她一手举着葡萄,一手点手机转了一笔钱过去,妈妈一看,说:“你留着用,给自己买些好衣服,穿得和学生一样怎么行。爸妈又不是没有退休金。”茱萸笑说:“有妈帮我管钱不好?”
妈妈方才收下,摩挲她的膝盖说:“你爸没和你说,前些日子和土豪叔喝茶,听他说江滨房价下来了,离单位又近,到时候替你相中一套小的。”
茱萸笑说:“妈是烦我了,赶我出去住。”妈妈手掌轻轻打了她一下,絮叨了一会儿,放她去午睡。床上的蚊帐收起来了,小床上是干净的被褥,还有一只圆滚滚的黑猫布偶,斜乜眼睛看她。茱萸用力按了按它,骂道:“你个死鱼眼,见人也不叫人。”
她吃吃睡睡,到了第二天,从衣柜里拣出前两年买的一条长裙,说自己去参加中学同学聚会,中午在外头吃。
本来是不爱参加聚会的,但是难得要好的朋友姚璐出席。姚璐毕业后进入家乡的部门,健谈了许多,见面后的亲热自不必细说。饭后,两人一直胡乱走着说话,后面却有人叫住赶上来,姚璐提了提背包的带子,停下招呼道:“林朝君,恭喜发财。”
林朝君笑说:“我发什么财,和你们一样都是上班的。”
姚璐同她说:“他去年签了一笔万亿的大单子,一句口风不露,闷声做大事,都瞒着我们这些老同学。”
林朝君说:“嗐,大人不记小人过,几时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我请你们去马会玩。”
“我们家里是放牛的,你倒请去马会。啧啧,这等高等的玩意,只有你们会了。”
“不爱骑马也没关系,那儿吃吃喝喝方便,也有别的消遣,周围风景也好。”
茱萸听他们有来有回,一句又一句,兴兴头头,还谈论了一些见闻,尽兴而归。
姚璐走在树荫下,拉了拉她的手腕,问:“他请你,你去不去?”
“你去我就去。”
“呆子!他请我做什么?”
正说着,茱萸接到一个电话,事情紧急,立刻要回单位,她正要打车的功夫,一辆车停下,车窗摇下,正是林朝君,姚璐张罗着要他送人,推着她催促:“快!你的事耽误不得。”
茱萸一坐下,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不知道是车里的香薰还是林朝君喷的香水,这气味和月晕一样,均匀分布,说柔和也柔和,只是太浓烈了,弥漫在车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话,好容易熬到了门口,茱萸一揽背包到前面,匆忙道谢走了。
她立刻换上了工作服,穿过办公室走进抢救室,下面的医生杜晓玲迎上来如释重负地说:“吴老师,不好意思呀,我们刚刚接到电话,说下面转来一批病人,我怕镇不住,不得不麻烦您了。”
茱萸听她说了始末,蹙眉沉吟片刻,说:“既是送来了我们这儿,难免有些棘手,能腾出来的床位都要腾出来,你看看,等会儿谁能转到留观和病房。”
杜晓玲迟疑道:“他们说外科接诊就好了,估计是先拍片子,该包扎的当地也包好了,到时候需要手术的也是转去病房。”
茱萸点点头,和她着手准备,只等人来了。约莫过了快一个小时,救护车接连来了,竟然一口气送来二十多个病人,两个抢救室瞬间爆满。茱萸和杜晓玲帮着外科医生接诊,一时间连外头坐诊的医生也不得不暂时停诊,进来支援。
自动门一开,走进来几个穿工作服的,领头的工作服随意敞开着,开口便说:“急诊科还磨蹭什么,还不转去病房?!”
有同事赶忙上去接待,打开电脑,一面给病房打电话,茱萸给病人穿刺,使个眼色给杜晓玲过去,晓玲悄悄上前,又返回来告诉她:“他们联系了病房,说要转去八号楼,那里有空床。”
茱萸心里微微冷笑,八号楼是内科,哪里对口,同晓玲说:“你打电话给医务部,让他们协调骨科的床位,就说是大事故,必须及时处理,还要重症备好床位,打完了告诉外科一声。”
过了十分钟,骨科值班医生赶来看了一圈病人,选了几个要紧的,嘱咐他们送去病房。到了早上,茱萸和晓玲交了班,黄姐招她过去,说主任叫她有事,笑着悄声说:“你立了功,要看得人眼红了。”
一见茱萸,主任说道:“昨夜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做得很到位,没让院长责怪我们,以后还是要多见识见识才好。”茱萸谦让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幸亏有别的老师提醒,要不也找不到头绪。”
出来了,茱萸请晓玲吃早饭,两人等电梯去楼上的餐厅,好容易下来一趟,开门却有接待员伸手闲人勿进,遥遥望见内里站着一个穿暗色细格子的中年女士,面容端庄,神色冷峻,眉心有颗痣,茱萸只消无意中的一眼,心底没来由一震,她不知为何内心为何无端悚然,直到银色的电梯门缓缓合上,也没回过神。
电梯里四壁都是银白的金属,四四方方,影影绰绰照出红男绿女。等他们出去一阵子,依旧原路返回,到了车库,径直离开了医院。路上,助理接到了电话,侧身说:“林校长,林总的电话。”
林女士接过来,听了一阵子,嗤笑一声:“又包场,又请人奏乐,八字没一撇,你先搞这些大阵仗?”后面絮絮不提。
转过天来,她在客厅摆弄一束蓝紫色的干花,插到黄铜色的花瓶里。林朝君下楼,笑嘻嘻地说:“妈,起得好早。”林雪青女士瞥了一眼:“你也是无利不起早。昨天的单子谈得怎么样?”
林朝君愣道:“什么单子?”林女士说:“你这周本来该去海南开会,巴巴地留下来,难不成是偷懒?”他赧然道:“又不是做生意,妈,还得接触接触呢,哪能一见面就成的。上次聚会,我们谈得挺好的。”
“同学?那更不成了,认识这么多年,也不会拖到今天。”
“妈、妈,别急着判死刑嘛,我和她当了六年同学,实在难得。爸爸也是见过的,她还得过你们俩的奖学金呢!爸爸,你记得吧?”
林朝君的爸爸萧辰笑说:“有点儿印象。我建议你不要一味死缠烂打冒犯人家,虽说你们是多年同学,到底不熟彼此喜好,别人现在同你客气,但交朋友可不能一味客气。”
林朝君说道:“我也不是没谈过,爸。”林雪青一笑:“你谈成了几个?”她插好了花,又和丈夫说:“我去了附院,那儿的体检条件更好,下个月刚好有空,正合适你去。”萧辰答道:“年前已经定好去省医院,大家都去,不能搞特殊化。”他摊开宣纸,压好墨玉镇纸,开始写字。林雪青只能作罢。
她将花瓶放到书房案头,拨打了一个电话:“早,有事烦你——”
林朝君在客厅无聊,站起来在旁边叉腰看他父亲的书法,家里的墨竹莲花都是他的手笔,近日画得少了,他笑说:“哪天画个美人图,爸爸?”萧辰嗔道:“一把年纪,还画什么。我从小正经教你,你不耐烦学,现在后悔了?”林朝君涎着脸道:“论理,爸爸也不该写这些阿弥陀佛,我帮你换本字帖吧。”
他见自己在父母跟前人憎狗嫌的,转去房里筹谋不提。
这日杜晓玲拉着茱萸尝试一家新的奶茶店,撺掇她点个新花样,茱萸索性请客让她代劳,小姑娘痛快点了两杯鸳鸯蛋茶。她这个月换个岗位,调去重症监护室上班,上下班比之前规律,也能静心做事,妈妈知道了大喜,说债务还清了,早该换个轻松的差事,又催促她相亲。
林朝君时不时约她见面,说话含着骨头露着肉的,偏不说清楚要拜托她甚么事,又一想或许真有甚么工作上的交集,便没有彻底回绝,不咸不淡地处着。
林朝君定好了时间,换身衣服要出门,林雪青正在会客,说是客,其实是夫妻多年的朋友的孩子,林朝君见着了笑说:“哥,伯伯说你出国去了,我还以为下个月才回来。”林雪青嘱咐:“你今天开车送送人。”
林朝君本来担心他妈妈张口留他陪坐,听到这话,巴不得登时离家,按捺住性子谈了一会儿,急急火火地去到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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