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晏晚上过了饭点才回家，他的妈妈林宜钗在二楼喝茶，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笑说：“过来，我要打你。”
他走过去，说是打，妈妈在他脸颊上作势一下，腮上半点痕迹没留下：“你表姑叫你干什么去？”
他没隐瞒，简单说了缘故，林宜钗说：“乱掺和，也不怕别人笑话，成了敬你媒人酒怎么的？可惜林朝君是个男的，要是女孩子，干脆我厚脸皮求她亲上加亲。”
陈晏听她荒诞不经，岔开话题问：“这么晚了，妈还不睡？”林宜钗嗔怪道：“以为我等你？今晚我得看着花儿。”她爱花成痴，不辞辛劳地养花，又亲笔画下来，时刻到了，起身去花园。
陈晏出来还没进屋更衣，路过书房被他爸爸陈金城叫住。林宜钗富态悠闲，陈金城却很精瘦，他和陈晏不在一个系统，倒是清楚他的消息，谈了一些公事，打发他出去了。
陈金城和萧辰是校友，本来陈家出身强得多，只是这一支时运不济，陈金城师范毕业去了乡下教书，一步一个脚印升上来，萧辰鲤鱼跃龙门，擅长书画，留校任教，几番调动都在省会，顺势娶了林雪青。
陈晏坐下来，心想，姑父让林朝君选了外面的事，大约是慢慢有了退意。就是不知道爸爸的意思。他深知父亲素来和别人不同，对外宽和，自己读书的时候他百忙之中不忘过问，偶尔午休时间去教室整肃他的学风，不容分毫行差踏错。
十一点多，闹钟响了，他察看门窗，关灯休息了。
又过了一刻钟，雷声隐隐，夜雨敲窗。茱萸起来喝水，爸爸吴同舟在看《巴山夜雨》，她凑近，看到名字，笑说：“这个倒也很应景，爸，又熬夜。”吴同舟调低了音量，说：“我们那时候的老片子。”她接口说：“你和我妈约会时看过的。”
爸爸问：“天天去约会，怎么不带回家介绍一下？”茱萸正色道：“是应酬，没有约会。”他又问：“你没看中？”“他的条件比我好多了，说出去，别人只会觉得是我高攀了。”她停了一会儿，“我以后未必很闲，想找个顾家的。”
第二天，妈妈问她：“你定下来没有？邻居都问我你有没有男朋友。要是人家家庭好，你也别嫌弃，接触接触。你老子当年争气点抓住机会，早该别人上门来求了。”茱萸说：“妈，不是我爸的错，只怪有人使坏，害得他没了机会。”妈妈轻轻啐了一口：“那狗东西不说也罢。”
日子一溜烟过去，霎时花红柳绿，碧草如茵，班长邀请去游春。姚璐新婚燕尔度蜜月，正巧有别的朋友自外地回来探亲，也一起游玩，茱萸还是去了。吃过晚饭才散去，朋友过夜，第二日顺路去机场，茱萸虽然留恋，但明早还要上班，只好告别。
林朝君见苦留不住，说他喝了酒，不好开车，正巧陈晏有车来接，不妨搭个顺风车。他坐在副驾驶上，后头一左一右是陈晏和茱萸。她眼里似乎落了睫毛，眼珠子痒痒的，又不好意思在男士面前照镜子查证，只能忍着，借着眨眼睛想要把睫毛扫到边上。
林朝君生怕冷场，吃了几钟酒，兴高采烈地往窄窄的后视镜望见茱萸瞪大了眼睛，仿佛很关注他，他格外兴奋，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其中有些热情过头的话，茱萸一心眨眼克服痒意，只是唯唯，权当耳旁风。
陈晏听见林朝君聒噪，又见茱萸眼不错珠死盯着，眼不见为净，转过脸避开。茱萸盯着镜子，自然看清楚他的动静，林朝君装扮体面，长相也白净漂亮，陈晏长得……就挺刻薄的。陈晏说得口干了，熟门熟路找到了纯净水，不忙着喝，先问茱萸喝不喝。
晚餐吃咸了，她确实想喝水，伸手去接，林朝君没看准，先松了手，瓶子猝不及防落下，擦过她的手指，在落地的过程中被陈晏伸手握住了，递给她。茱萸想这人尽管看着有些不顺眼，但也着实帮了忙，脸上露出勉强也算不上笑容的和悦表情。林朝君低头灌水，错过了。
他先到的家，车上还剩下两个。茱萸看到脱身时间越来越近，心情又渐渐愉悦起来。陈晏说：“小林经常出差，吴医生也是工作忙，能在一起聚会真是难得。”她客套地说：“再忙，同学聚会总是要去的。”她想起姚璐曾经和她说陈晏诨名陈阎王，难为他还能拨冗巴巴地去当灯泡，不由得化作一个很客气的微笑。
陈晏见她笑得古怪，料想对自己印象不佳，又说了些话，无非是林朝君从人大毕业后回家工作，虽然定在了本地，但是说不准要去北京总部。他只字不提别的，只说林朝君本人的细节，她时不时附和。他话锋一转：“我们平时东奔西走，比不得吴医生能够扎根家乡，一心一意治病救人。”
茱萸泛起笑容，你看这不就来了，说：“我们西医有时看病，也会给病人把脉，我看陈先生的脉象就很平稳，很有力，说明你很健康，保养得非常好。”
司机飞快看了一眼，专心开车。陈晏进家门，林宜钗发髻上插着深红粉红的两朵鲜花，打扮十分别致，嚷道：“你是夜游神投胎么，天天闹到这样晚。”陈晏避开她要掐自己的手，兀自回到房间，天气虽然转暖，但还是要穿风衣，他换了下来搭在衣架上，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在车上，吴茱萸冷不防将手放在他的大腿上抓了一把，也不知道她掐着他的肉，怎么胡诌脉象的。
这女孩子真是胡来，手爪隔着不薄的裤子也能感到手劲很大，那种痛感虽说不足以留下痕迹，但印象颇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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