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西泽结结巴巴向我道谢,还没从害羞的劲里回神要我联系方式,我已经转身离开。
然而缘分奇妙,我和他竟分到了一个班,其实许西泽是个很敞亮的人,一辈子讲究个个大大方方,打从在班里见到我开始就对我展开了正式的追求。我起初没有恋爱的打算,可他攻势猛烈,做事妥帖,性格也很有趣,真真是喝了就送水,饿了就买饭,无聊了还给我讲笑话。
好吧,最关键的是,他长得太对我胃口了。
动心是有的,可真要和他在一起,我总觉得少点柴火。
机会来得很快,军训最后一天,围坐在篝火旁,教官号召我们表演节目,我是班长,首当其冲被起哄来一个,可我的确没什么才艺,绞尽脑汁半天,只好上去打了套拳。
我家从小开武馆,爸妈总说我性格像个皮猴子,于是打小是被提着棍子追着长大的,童子功,自然差不了。
一套拳结束,不知何时周围几个连队的教官都围上来看,连连称赞,我难免得意,一转头却险些被许西泽的星星眼闪了腰。
我下台,同学又很自然地起许西泽的哄。
他上台唱了首歌,叫《依兰爱情故事》,不愧是东北金曲,一开口就是一股大碴子味。
唱到那句:“情人儿啊 给个信儿啊,咱俩啥前儿办事儿啊。”
同学善意地笑,起哄声响彻天地,我被闹了个大红脸。
歌曲的最后,许西泽忽然顿了顿,再开口时手拢在嘴边,像山这头的人在唤山那头的恋人。
他唱:我活着是你的人儿啊,死了是你的鬼儿啊,你想咋地儿,就咋地儿啊。
许西泽的节目结束,他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像一闪一闪的星星。
那天的月亮又圆又近,是个团圆的好日子,送我回寝室的路上许西泽还在哼着那首歌。
月亮照墙根,他为我唱小曲。
他想和我在一起,那就在一起吧。
我和许西泽的恋爱谈了四年,结束不是因为分手,不是结婚,不是我犯了错,也不是他闯了祸。
而是临近毕业的,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某一天,我忽然消失了。
我和他不仅是爱人,我们也会是同事,我们有共同的信仰,我不必解释,许西泽知道我是去执行更伟大的事业了。
他知道前路危险,可他不能替自己的爱人多抗一分,他得无条件相信组织的安排。
如许西泽所想,一伙制服贩毒的边境组织长期以来对我国禁毒事业作出巨大危害,现需要一名年轻漂亮的女性作为卧底潜入,组织找到我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李叔是我的上级,也是我学生时代的老师,我的新身份是一名叫李妍的女大学生,家中欠债,没什么文化,好吃懒做,性格软弱,心性不坚,唯有一张脸看得过去,听朋友说这里的钱来得又多又快,活还轻松,于是来报名。
我参与的这个任务,叫做“破晓计划”。
刺破黑暗,重见天光。
阳光普照大地,每一天都是好天气。
五年的光阴,在毒窝腐烂的泥沼里,我像一颗被强行植入的种子,扭曲地生长。靠着精心编织的伪装,小心翼翼地攀爬,从最外围的跑腿小妹,一步步接近核心,在烟雾缭绕的牌桌上不动声色地传递情报,在觥筹交错的酒局里分辨毒贩言语间的蛛丝马迹,在深夜的仓库角落记录下交易的每一个细节。
我不知道那个老大是如何发现我的,也不知道他是何时发现的,只记得那天被叫进仓库,我就再也没出来过。
这是一间专门为我打造的囚室。没有窗户,只有冰冷的金属墙壁。这里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只有我绝望和痛苦的呻吟在回荡。
老大要的不是我的命,至少暂时不是。他要的是我脑子里的东西——警方掌握的情报网络、卧底名单、未来的行动部署。
为了撬开我的嘴,他无所不用其极,我从不知道世界上有这样多的刑罚,皮鞭撕开皮肉的痛楚只是开胃菜。电击器带来的剧烈痉挛让我的意识一次次在剧痛中沉浮又强行被拉回,冰冷的水反复淹没口鼻,窒息感如影随形,手指被残忍地挤压,一次次脱臼又被接回来,每一次昏迷反而让我喜悦,至少可以得到短暂的解脱,醒来迎接的是新一轮更残酷的“问候”,他也不会给我食物,应该说是正常的食物,他们希望我和他们成为一类人,于是送往囚室的每一滴水每一粒米都混着粉末,我当然不会吃。
身体早已不成人形,唯有靠那些关于家人、爱人和信仰的回忆维系我的精神不溃散。
我总是想起许西泽,总是想起他唱给我的歌,我好久没见过月亮,我好久没听到他的声音,我好想家,好想他。我知道他和我一样煎熬——我和他都知道,我们必须忍耐,必须等待,必须相信……
只是,许西泽,
我已经快记不清你了。
时间在无边的痛苦中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囚室外突然响起连续的枪声和爆炸声。囚室厚重的铁门被炸开,硝烟弥漫中,我模糊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冲了进来。是李叔,而另一个……是许西泽。
在我忘记他的前一秒,许西泽出现在我面前,他比四年前更瘦削,也更坚毅。
真是好久不见啊,我的爱人。
我们在战火纷飞中拥抱,如此短暂,却击得我要掉眼泪。
这处贩毒窝点被我们捣毁,其他同志在搜查毒贩,李叔派给许西泽唯一的任务是带我回家。就在他俯身,手指即将触碰到我手腕铁链的那一刻——
“砰!”
“砰!”
两声沉闷而精准的枪响,来自囚室门口一个被李叔打中却忽然垂死反击的亡命徒。
第一枪打在许西泽膝盖,他本可以躲开第二枪,却选择用全部的身体挡住身前的我。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我看到许西泽的身体猛地一震,动作瞬间凝固。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迅速洇开的鲜红。他脸上的焦急、心痛,甚至那一瞬间即将触碰到我的狂喜,都定格了。
他像一座轰塌的山,缓缓地、沉重地向我倒下来。
“许西泽……”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喊他,声音却破碎得不成调。
他胸口喷射出的血液滚烫得如同烙铁,喷在我的脸上,几滴溅进眼睛,又从我眼里流出,像几行血泪,我心里一根紧绷的弦断裂,再也无法承受,于是身体替我选择昏迷。
我的世界是许西泽鲜血的颜色,压在我身上的重量和那淹没一切的猩红,裹挟着无边的黑暗,终于彻底吞噬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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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是在一片刺目的纯白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刺鼻。身体各处传来迟钝而沉重的痛感,但更可怕的是脑子里的空洞和混乱。
我是谁?
我在哪?
压在我身上的人……是谁?
那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红……是什么?
记忆像被摔得粉碎的镜子,满地狼藉的碎片,尖锐却无法拼凑。叔叔的眼睛很红,脸色沧桑,他看着醒来的我激动地几欲泪流,可最终他只是微笑地看着我。
他说:
“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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