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笼中妾

“等等,你们在说什么?”苏远澄身体一僵,如遭雷劈。

什么纳妾文书?

“将军还未同您说吗?您是记录在档的乐营之人,按律须由将领级别之人纳您为妾,方可除去奴籍。”江何初低声向她解释。

房中的木窗只糊了薄薄的一层粗纸,风透过间隙苏远澄的背脊,带着彻骨的寒意。

她勉强撑起一丝笑意,问道:“是否……只是走个形式呢?待我拿到良籍,将军便会休了我吧?”

江何初闻言神色复杂,掩下眸里的惊讶,斟酌道:“这您恐怕要去问将军了。”

若是如此,将军何须大费周章,令他从京都拿了走过宗族明路的纳妾文书来,让手下将领写一张便是。

苏远澄还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勉强维持住笑容:“那这手续暂且缓缓吧,待我问过将军。”

*

回到和园,苏远澄独坐在庭院中,魂不守舍地等着屈邵。

直至晚霞漫天,他方推门而入。

见院中一抹身影候着自己,不由心下熨帖。

养个温柔乡,倒也不错。

“大人。”见他归来,苏远澄迫不及待迎上前,连礼都忘了行,急急道:“待我办妥手续,明日便该离开了。不知大人何时得空,予我一封休书?”

屈邵在她三步外驻足,眸中暖意顷刻消了大半,垂眼睨她,慢条斯理道:“阿橙,我当初只说,事成之后,你会拿回你的身契。”

“如今,你不是已经拿到了吗?”

看着她的眼神怜悯,却高高在上,如同瞧笼中的宠物。

苏远澄怔怔回望,一时竟转不过弯来。他看不出自己的意愿吗?他不是要承诺放自己离开吗?

末了,明白了,屈邵从一开始就清楚,乐营之人,根本不比寻常奴仆,光有卖身契是从不了良的。

他从未真正打算放她走,只是后来动了欲念,便将她的身份从乐妓提成妾室。

或许在他看来,这便是莫大的恩赐了。

秋风从未掩紧的门扉灌入,凉意逼人,苏远澄却仿佛失去了身体的知觉,呆呆僵在原地。

一整日的期盼与喜悦,此刻尽数化作利刃,将她的心肺搅得血肉模糊,生疼。

这一刹那,她的脑中闪过万千思绪。有歇斯底里地质问他、有声泪俱下地哀求他、有冷言冷语地嘲讽他……但下一刻,她又想起那个被严刑逼供的男子、那柄险些杀了她的利剑、那日暗室不见天日的孤寂严寒、还有小院里洗都洗不干净的暗红血迹……

苏远澄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尖锐的疼痛提醒着她:你所在的是权力至上的封建王朝,在你面前站着的更是杀伐果决、执掌你生死的达官大将。

认清你的身份,苏远澄。

见她面无血色,屈邵不知是未曾察觉还是不屑深究,只自然牵过她冰凉的手,蹙眉问道:“等了我多久,可是受凉了?”

说罢,不由分说地拉她入怀,揽着她向烧暖炭火的房内走去。

苏远澄心中悲戚,却只得闭眼片刻,死死掩下万般愁绪。

再抬眼时,她唇边甚至勾起一抹笑意:“我没事,大人竟愿意纳我,我是太高兴了……”

屈邵深深地望她一眼,伸手替她扶正了微松的发簪,转而吩咐道:“传膳吧,替你们夫人端碗热汤来。”

这一句夫人,算是在众人面前定下了她的身份。

同时亦是在告知侍从,该改口了。

二人各怀心事地用完晚膳,早早熄灯歇下。

苏远澄已做好了今夜发生点什么的心理建设,可屈邵却并未碰她,只唤人为她额外添了一床锦被。

无微不至的模样,怕是换个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来,已沦陷了芳心。

可她不是。

饶是如此,苏远澄仍是一夜未合眼,在黑暗中无声安慰自己:不是早做好了另想出路的准备吗?又何必为了出尔反尔的人而伤神呢?

她反复思忖:女帝会轻易打杀一位将军的妾室吗?或许……会给军功赫赫的屈邵几分薄面吧?

可她又问自己,你愿意做他的妾吗?如果这样能换得安稳、能保全性命。

答案显而易见。

不愿意。她不愿意。

从小到大,她都是天上鸿鹄,而非笼中丝雀。

换个世界又怎么会变?

异世之中,没有人靠得住,那她便靠自己,挣出一条生路。

一个模糊而大胆的计划在苏远澄脑海中渐渐成形。

*

翌日她起了大早,领着暖冬出门。兰翠因护主不力受了责罚,这几日并未当差。

她先是买了些时令果蔬,随后晃到襄镇最大的酒坊。

“你这酒,包醉吗?”苏远澄低声问老板。

老板眼珠一转,从后屋提出一壶酒,打包票道:“这是我家的秘方,您别看它没什么酒气,可味儿极正,就是军中汉子来,也得三杯倒。”

苏远澄开盖细闻,果真酒气淡淡,清冽见底。

以她的眼力,看得出这是以果香的甜综合了酒的烈,很像后世的白兰地。

“帮我包起来吧。”苏远澄神色幽深。

她虽不喜饮酒,却自小参加各种宴会,也有个千杯不倒的底气。今夜,必将屈邵灌醉。

怀着小九九,苏远澄挎着餐盒踏入屈邵的书房。

“大人连日辛劳,可要与我小酌两杯,也算是庆贺一番?”苏远澄取出那壶酒。

屈邵见她眉目喜色跃然,一扫昨日的强颜欢笑,心下好笑,倒想看看她想做些什么。

屈邵从善如流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确是好酒。”

“那大人便多用些。”苏远澄上前,素手执壶,替他斟酒。

美人对饮,可比昨日同陈戈喝酒,风雅有趣得多。

连酒中,都多了一缕馨香。

酒过三巡,几杯下去,二人皆面泛红晕,苏远澄却是靠着一手酒局练就的障眼法,悄无声息洒了大半酒在棉帕上。

见屈邵似已不胜酒力,看她的眼神更是多了几分柔情。苏远澄试探地开口:“实不相瞒,我有一事想求大人。”

“你说。”他的声音带着慵懒的醉意,令人耳朵苏麻。

“大人可否予我一份通关文书?”她抛出早已备好的说辞:“我在逃难路上,有位好心大婶曾予我一饭之恩,才得以活命,而今她远嫁的女儿病重,急需去夔州探病,我想报答她。”

苏远澄其实很会撒娇,毕竟是家中娇养的独生女。她挪到屈邵身侧,扯了扯他的衣袖,眼神湿漉,语气真挚:“大人如此心善,必会帮我的,对不对?”

反正他明早醒来也不会记得,深究不了她的胡诌之语。

屈邵微微摇头:“阿橙,这边防要事,非可做人情的儿戏。”

“就当是大人用我引李承恩上钩的补偿,也不成吗?”苏远澄目中带泪,柔弱哀婉。

屈邵慢慢直起身子,微微眯眼睨她,不发一词。

他的眼因酒泛红,却仍是生冷,就好像在说,能被我利用算是你的荣幸,你也配与我谈条件?

苏远澄几乎要坐不住,怀疑他并未醉酒。可他倏忽笑了,盯着她的唇,暧昧道:“阿橙,求人可不是这么求的。”

橙:玩文字游戏是吧?很好。

勺:老婆别跑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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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笼中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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