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古村落，是被薄雾和鸡鸣唤醒的。
许嘉言在一阵规律的“咚咚”声和木头的清香中迷迷糊糊睁开眼，他发现自己蜷在沈倦怀里，身上盖着的是沈倦从公寓带来的薄毯，而声音来源是隔壁房东家早起做木工活的老爷爷。
他们借住在村里一户人家的二楼，房间简陋但干净。沈倦把带来的干净床品换上，最大程度保证了许嘉言的舒适度。
“醒了？”沈倦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刚醒时的微哑，手臂自然地收紧了些。
许嘉言把脸埋在他颈窝蹭了蹭，哼哼唧唧：“几点了……外面好吵……”
“六点半，”沈倦看了眼手机，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背，“项目组七点半集合，再躺五分钟就起来，嗯？”
“不起……”许嘉言耍赖，手脚并用地缠住沈倦，像只树袋熊，“山里好冷，被子外面有妖怪。”
沈倦低笑，对于许嘉言这种起床气早已习惯，也乐于纵容，他拉高被子将两人裹紧：“好，那再抱五分钟。”
五分钟后，沈倦准时将还处于“我是谁我在哪儿”状态的许嘉言从被窝里挖出来，半抱半扶地弄到洗漱间，用温水打湿的毛巾敷上脸，许嘉言才算是彻底清醒。
洗漱完毕，沈倦变戏法似的从保温袋里拿出还温热的包子和豆浆，这是他早起去村里唯一一家早餐铺子买的。
“将就一下，中午看看项目组的伙食怎么样。”沈倦把吸管插进豆浆杯，递到许嘉言嘴边。
许嘉言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口，皱了皱眉：“没有糖。”
“忘了，明天记得。”沈倦面不改色，又把包子递过去，他当然记得，只是觉得早上喝太甜不好。
许嘉言撇撇嘴，倒也乖乖吃了，他知道在这种地方，能吃到热乎干净的早餐已经是沈倦尽力保障的结果了。
＊
项目组在村口的祠堂集合，林栩作为设计院方的负责人已经到了，正和村里的干部以及A大带队的老师沟通今天的任务分配。
看到沈倦和许嘉言并肩走来，林栩的目光在沈倦和许嘉言牵着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随即露出惯常的温和笑容：“早，嘉言，沈同学，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还行。”许嘉言打了个哈欠，兴致不算高。他对古建筑有兴趣，但对早起和集体活动没兴趣。
沈倦则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注意力全在许嘉言身上，帮他整理了一下有些歪的棒球帽檐。
今天的任务是分组对村落核心区的几栋代表性民居进行初步测绘和影像记录。
好巧不巧，许嘉言和沈倦，以及另外两个同学，被分到了和林栩一组，负责测绘村里保存最完好、结构也最复杂的一栋明清时期举人府邸。
这栋老宅院落深深，雕梁画栋，但也因为年代久远，部分木结构有些松动，光线昏暗，角落里还结着蛛网。
一进宅门，许嘉言的眉头就拧了起来，倒不是怕脏怕累，而是他的娇气本能开始发作，这地方跟他想象的“带着历史韵味的风雅”有点差距，更像是“等待清理的危房”。
“宝宝，跟紧我，注意脚下。”沈倦第一时间握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已经打开了强光手电，照亮了前方昏暗的走廊。
他像是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从随身携带的工具包里拿出了一双劳保手套，仔细地给许嘉言戴上，“别直接碰木头，可能有毛刺。”
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做过千百遍。
旁边的同学投来羡慕的目光，林栩看着这一幕，眼神微暗，最终还是默默拿出了自己的手套戴上。
测绘工作枯燥而繁琐，需要测量各个构件的尺寸，记录材质，绘制草图，拍摄细节照片。
许嘉言一开始还觉得新鲜，拿着皮尺和激光测距仪东量量西测测，但没过一小时，就开始不耐烦了，尤其是当他需要爬上人字梯，去测量高处梁架上的雕刻细节时。
“沈倦——”他站在梯子第三阶，就不肯往上走了，回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下面的沈倦，“这个梯子好像在晃……上面会不会有蜘蛛啊……”
沈倦立刻放下手中的记录本，几步上前，双手稳稳地扶住梯子，抬头看他，眼神沉稳可靠：“梯子很稳，我扶着，上面我看过了，没有蜘蛛，量完这个我们就休息，好不好？”
他的声音有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许嘉言看了看他坚定的眼神，撇撇嘴，还是鼓起勇气往上又爬了两阶，快速完成了测量。
下来的时候，他脚下一滑，吓得低呼一声，沈倦眼疾手快，直接揽住他的腰，将他半抱了下来。
“小心点。”沈倦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手臂收得很紧。
许嘉言惊魂未定地趴在他怀里，嗅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心里那点因为环境不佳而产生的烦躁奇异地平复了下去。
“嗯……”他闷闷地应了一声，没像平时那样嘴硬。
林栩在一旁看着沈倦对许嘉言无微不至的呵护，再看看自己手里冰冷的测绘工具，心里叹了口气。
他走过去，试图展现自己专业的一面：“嘉言，如果觉得高处测量困难，可以主要负责地面层的数据和影像记录，高处的我来。”
沈倦眼皮都没抬，一边帮许嘉言拍掉肩膀上蹭到的灰尘，一边淡淡开口：“不劳学长费心，他可以，只是需要时间适应。” 语气里的维护和占有欲毫不掩饰。
许嘉言也从沈倦怀里抬起头，恢复了点精神，对着林栩说：“对啊学长，我可以的！刚才就是没注意！” 他才不要在别人面前示弱呢！
林栩：“……好，那注意安全。”
＊
中午，项目组在村里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吃大锅饭，伙食很简单，大锅炒的蔬菜，红烧肉，还有管够的米饭。
许嘉言看着油汪汪的菜，没什么食欲，拿着筷子在碗里戳来戳去。
沈倦见状，把自己碗里的瘦肉挑出来，夹到他碗里，又把肥肉和他不爱吃的菜叶拨到自己碗里，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小罐许嘉言常吃的肉松，拌了点在他饭里。
“多少吃一点，下午体力消耗大。”沈倦低声哄着，“晚上看看能不能借下他们的厨房，给你做点别的。”
许嘉言看着碗里被处理好的饭菜，又看看沈倦，这才勉强拿起勺子吃了几口。
林栩坐在对面，看着沈倦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操作，再看看自己手里那份普通的饭菜，突然觉得嘴里的红烧肉有点咽不下去。
他试图找话题：“嘉言，上午测量的那些数据，你觉得那个斗拱的承重结构怎么样？”
许嘉言正被沈倦哄着吃饭，闻言抬起头，腮帮子还鼓着，思考了一下，含糊地说：“啊？那个啊……挺……挺复杂的，榫卯咬合得很巧妙。” 具体怎么个巧妙法，他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
沈倦自然地接过话头，语气平静无波，却精准指出了那处斗拱结构的力学原理和测绘时需要特别注意的几个关键尺寸，甚至引用了相关的建筑规范条文。
林栩听得有些怔住，他没想到沈倦不仅照顾人厉害，专业基础也如此扎实深厚。
许嘉言则是一脸“我老公真牛逼”的与有荣焉，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吃饭都香了一点。
＊
下午的工作是细节测绘和拍照。
在一间堆放杂物的偏房里，许嘉言为了找一个好的拍摄角度，不小心被地上散落的旧木料绊了一下，虽然没摔着，但手腕蹭到了粗糙的木头上，立刻红了一片。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
几乎是同时，沈倦已经丢下手中的东西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查看。看到那片刺眼的红痕，他的眉头紧紧皱起，眼神瞬间沉了下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的语气带着责备，但更多的是心疼。
他立刻从工具包里拿出碘伏棉签，动作迅速地消毒，然后又拿出创可贴，小心地贴好，整个过程又快又稳。
许嘉言看着他专注的样子，那点微不足道的疼痛好像也不算什么了，反而心里甜丝丝的。
他小声嘟囔：“没事啦，就蹭了一下。”
“这叫没事？”沈倦抬头看他，眼神严肃，“感染了怎么办？” 他拉着许嘉言的手，不让他再乱动，“剩下的我来，你在旁边记录数据。”
林栩闻声赶来，看到沈倦已经处理好了，便关切地问：“嘉言，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沈倦直接替许嘉言回答了：“不用，小伤，学长去忙别的吧，这里交给我。” 语气客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拒绝。
许嘉言也附和：“对啊学长，我没事，沈倦弄好了。”
林栩看着再次被排除在外的自己，只能无奈地点点头，转身去检查其他部分。
接下来的时间，沈倦几乎包揽了所有需要攀爬或进入狭窄空间的工作，只让许嘉言负责最轻松安全的记录和部分地面测量。
许嘉言也乐得清闲，乖乖跟在沈倦身边，时不时递个工具，或者根据沈倦的指令记录数据，两人配合倒也默契。
收工回住处的时候，许嘉言虽然觉得腰酸背痛，但看着沈倦背着重重的设备包，还坚持要牵着他的手，心里那点娇气又被压了下去，甚至生出一种“我们真的一起努力完成了工作”的成就感。
＊
晚上，沈倦果然想办法跟村民借用了小厨房，给许嘉言煮了一碗清淡的番茄鸡蛋面，里面还加了嫩嫩的小青菜。
面条的热气氤氲在简陋的房间里，驱散了一天的疲惫。
许嘉言捧着碗，吃得鼻尖冒汗，心满意足。
“老公，”他声音软软地叫了一声。
“嗯？”沈倦抬头看他。
“今天……谢谢你。”许嘉言难得没有傲娇，诚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感受，“没有你，我肯定坚持不下来。”
沈倦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他伸手用指腹擦掉许嘉言嘴角的汤渍，声音低沉而宠溺：“傻瓜，跟我还说谢谢。”
他顿了顿，看着许嘉言亮晶晶的眼睛，补充道：“我家小公主本来就很棒。”
许嘉言看着沈倦，突然觉得，偶尔离开舒适区，体验一下这种“同甘共苦”的感觉，好像……也不错？
当然，这个念头只持续到他去用那个吱呀作响、需要自己打水的淋浴间为止。
“沈倦——！！水好冰！！！有虫子！！！” 公主的尖叫声再次划破了古村的宁静夜晚。
而忠犬骑士，自然是第一时间拿着毛巾和驱蚊水，冲向了“战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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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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