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后程,多是李酒音和宋氏兄弟互推杯盏。
余远岸喝完敬她的那杯,退到窗前接电话。
听完一个,又一个,好像都在讨论助听器设计问题。
偶尔,他希望得到前辈宋书的建议,把电话拿回来的时候,会回到李酒音身边坐。但他只是坐着接电话,并没有再搭理李酒音的意思。
李酒音发挥失常,醉得很离谱。
真应了宋迁那句“酒不醉人人自醉”。
她借口出去透气,捂着额角走出包间,新鲜空气涌入她的胸腔,带着抵挡不住的寒气,让她不自觉抱起手臂,抱紧自己。
“迁哥,你怎么看那两人?”
楼层露台边,两个男人背靠栏杆,点燃了烟。
宋迁抖了烟灰,啧声道,“还用说吗?关系绝对不简单,不然,余远岸不可能失控。但要是那样的话,更好办……”
易宜把金条塞进他兜里,“您详细说说?”
宋迁满意地哼笑,“反正我已经把印章交给余远岸,如果后面出事,有余远岸替我们顶着呢。”
易宜连连点头,“还是您思虑周全。把余远岸拉进来,您对余老板也好交代了啦!”
宋迁抽完了烟,看向走廊尽头,见李酒音靠着那边的墙壁,不停用手扇着风。
“有李酒音在,余远岸就冷静不了。所以,现在最要紧是劝李酒音勇敢地冲,绝不能让余远岸一头子热。”
“这个,您安心啦。”
易宜扔了烟头,搓搓手。
他快步来到李酒音身边,拿药盒给她,“没带解酒丸?”
李酒音看清来人,说了谢谢,这回没拒绝易宜的好意。
解酒丸这东西,一般情况她用不上,但也难保会有意外。
在今晚,余远岸就是她的意外。
甜药衣在嘴里融化,味道越来越苦。
李酒音想回包间喝水顺一顺,又被易宜叫住了。
易宜递来一瓶拧开的水,凑近与她说话,“音音,等你拿下余远岸,签好合同,我开车送你回江城陪妈妈过年。”
李酒音微愣,在这次合作谈判里,她远不像易宜那么乐观。
半瓶喝剩的水在她手里,瓶身被捏扁,“你真觉得,我能拿下余远岸?”
易宜信心十足,“男人看男人很准的,他主动端杯敬你酒,不就摆明了态度?在他眼里,你一定很特别。”
“……”
只听咚地一声,那半瓶水被李酒音扔去了垃圾桶。
她缓步回去包间,心想,好像也不能反驳易宜刚才那话。
多年前,她刚认识余远岸的时候,还是个十七岁的小丫头。
因为高二定高考科目,她明明物理不好,却放弃优势科目的历史,硬选了物理。后来为了跟上进度,她便没少麻烦“培优班同桌”余远岸指导她。
所以,在余远岸眼里,她当然很特别。
她特别喜欢麻烦他。
饭局持续到晚上十点。
余远岸忙得很,李酒音没什么机会找他说话。
同事买单回来,敲敲她的桌,“一会我就带两位宋总走,余远岸留给你,加油搞掂他?”
李酒音明白同事的苦心,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包间里无关的人自动消失。
只剩下李酒音,和还在接电话的余远岸。
他在窗边,面朝外,接听的电话好像和专业设计无关。
因为李酒音辨识出电话那头是他的女助理,隋堂。
“阿岸,你居然喝了酒?我在楼下,用不用上去接你?”电话那头的女人问。
余远岸正要回答,身后传来李酒音的喊声。
“余先生。”
余远岸回头。
“不知我有无荣幸,再请余先生喝一杯呢?”
两枚酒窝似吸光的宝石,嵌在李酒音粉白的颊上。
做市场久了,李酒音很懂自己优势在哪,也懂怎么把优势用到极致。她还听过传言,大家说,她的笑在全行业里都无敌。
“稍等。”
余远岸没什么表情,把目光收回去,继续望向窗外的夜幕,对电话那头说道,“隋堂,你先下班,不用跟着我了。”
“也行,那我把车给你?别结束太晚,明天有讨论会。”
“嗯。”
“不对,我太好奇了……你碰见了谁,还想换地方喝?”
“没谁。挂了。”
余远岸收起手机,重新看了看李酒音。
“走吧,”他抬手为李酒音做请,让她走前,仍旧没什么表情。
从楼梯下来,一共二十级。
李酒音故意慢慢地走,让余远岸周身的樱花香从后飘过来。
她出了餐厅,见路边的黄牌车牌上有“YYA”三个缩写字符,便知是余远岸的。
静夜里,手机响了,李酒音划开接听。
易宜在那头笑,“我们音音不愧是江城王牌,余远岸还真被你约到了!”
李酒音没心情听他恭维,冷声提醒,“你说了会保证我的安全,这话还算数吗?”
“算,算!可我看余远岸也不像坏人,他不会怎么你的。”
“他怎样是他,我现在要确认你的承诺……早知你是这样的,我才不来蹚这个浑水!”
“别啊音音,你可不能半截撂挑子,总部领导还等你好消息呢!”
“替我谢谢领导吧。”
李酒音气得挂线,一时没注意台阶,脚底踩空。
她人往前一栽,呼吸都屏住了。
“小心。”
有人拉住她的衬衫后领,将她整个提了回去。
余远岸放她自己站着。
李酒音呼出一口气,紧抓栏杆,心不在焉地整理起乱掉的衣领、衣摆。
虽没目睹自己的囧样,也能想像这一幕有多好笑。
“谢谢。”
“不会。”
他的语气疏离、漠然。
如果换做其他人有难,他也会出手相救的吧。
李酒音努力平复心跳,耳畔却又响起了余远岸的关心。
“要帮你拿吗?”他指的是被她忘在栏杆上的手机。
“不用麻烦,”李酒音把松散的下摆塞进套裙里,捡回手机,“这是私人物品,我不习惯交给别人。”
“的确该谨慎些,”余远岸帮她开车门。
她弯腰进车时,他的手就挡在她头顶的门框上。
他的性格,好像变了许多。
不知分开的八年里,他经历了什么,才会改掉冰冷,染上了人间温气。
酒吧台上,歌手在唱邝美云的《留下了心事》。
——情于我心,半生捉弄人;谁知两心,欠缘份……
李酒音工作base在江城。
虽说她在深城出生,念完高中才离开这里,却也没学会当地语言。
她不太听得懂这首歌词,其中的痛失深爱的凄,依然引得她心弦共鸣。
在最靠近舞台的位置,她落了座,支着下巴欣赏。
直到一曲终了,歌手鞠躬致谢,她才想起余远岸的存在。
“抱歉。”
她见余远岸站在旁边,便起身同他一起站着。
“无事。”
余远岸被晾了近三分钟,没有一丝不耐烦,“你很喜欢听这里当地的歌曲?”
“算是吧。我心里有滤镜,总觉得,听不懂的才更好听。”
余远岸眉峰微扬,似是意外。
他招手,向侍应生要了红酒。
李酒音了解酒市场,这瓶酒相当于她一年的工资,却也明白自己不必替余远岸操心价钱的问题。
许是歌声动听,许是想灌醉自己。
总之李酒音一杯接一杯喝,不知不觉,酒瓶已经空了。
她打个响指,要加单。
侍应生过来,却看了看与她一桌的余远岸,“余先生。”
余远岸说,“我们先不要酒。”
李酒音看着侍应生退下,也对余远岸喊,“余先生。”
她还没把自己灌醉,既然余远岸不让加单,她就盯上了他的那只酒杯,“你不喝吗?那我喝。”
“你也别喝。”
余远岸握住她的手腕,干燥,体温比她的低。
李酒音抬头。
他正看着她。
斑斓喑哑的灯勾勒着他冷淡的五官,有种暧昧的混沌美。
时间似是静止,不知过了多久,李酒音听见他说,“你喝太多了。”
“只要余先生现在给我盖章,我肯定就不喝了。”
李酒音的腕骨还在余远岸的掌心,她没有挣扎,故意撒了点酒泼。
“相互谈合作,不应该是靠酒量。”
余远岸还在看她,眼底未起波澜,也毫无松开她的意思。
“那你说我能靠什么?”
李酒音把身子压向他,耳后的长发滑落,也遮不住她脸上的笑容。
她唇色晶亮,与他对视,“我们之间也没有交情啊。”
“音音。”
余远岸喊出她的小名,好似他们并非如她所讲的没有交情,是和八年前一样亲近的。
“我在听呢。”
李酒音保持贴近的姿势,天真烂漫地冲他眨眼。
瞬息,她的一缕长刘海被余远岸勾起,挂在右边的耳后。
动作间,凉的指尖碰到了她的耳垂,他说,“你躲了我八年,难道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我没有。”
李酒音的耳垂残余他的体温,转眼就散了。
一如当年,她悄悄改掉高考志愿,悄悄放弃彼此的约定,悄悄终止追逐余远岸的脚步,选择了现在的生活。
许久,余远岸没再出声。
倒是李酒音从他身前退开,回到正常的社交距离,直接端起他没动一口的酒杯,仰头饮干。
“生意场上你和我谈私交,也不比我靠酒量高明多少!”
舞台上,歌手还在深情并茂、柔肠寸断。
李酒音推说去洗手间,转身走,离余远岸越来越远。
年轻姑娘独自在酒吧,总会遇上烦人的普信男。
李酒音一进走廊,就被浑身酒气的几个公子哥挡路。
“妹妹一个人?”
“嗯,”她打算直接绕过去。
对方又是一拦,“很急哦?要不要哥哥陪你去?”
李酒音微笑看对方,她在饭局上见过更难缠的。
“想陪我啊?先看你够不够胆喽!我男友是道上的,就在那边。不如我call他来,你自己同他讲?”
说完,她掏手机,作势拨号。
“吓我?”
对方没怕,逼近一步,伸手勾起了她左侧的长发。
接着,那人猛地一惊,边退边吓道,“什么东西……”
李酒音把左耳后头发放下来。
她知道,对方一定是看见了她左耳的疤。
“都说了是道上的啦。”
她微微欺身,口气更柔软,“三秒钟内,如果不想断手、断胳膊,赶紧给我滚——开——”
转角后,余远岸避开冲过来的一群酒徒。
他听几人慌张喊着“快走快走”,扭头顺着方向看。
“……”
李酒音这时也过了转角,恰好与他面对面。
似没料到他跟来,她一瞬害怕,往后退了半步。
余远岸不及转开目光,思绪还停在刚才,无可避免地掠了一眼她的左耳。
她的黑发披在肩上,蓬松而密,叫他看不透里面是什么情况。
“余远岸。”
晦暗灯下,李酒音眼底隐隐闪泪,“八年了,你为什么还不忘了我?”
说着,她脱力地倒向面前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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