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府里待过,那里的生活怎样我很清楚。当初让你带秋娘走是因为公公在病中,不想违他的意。如今,绝不可能。”李氏态度强硬,不让半步。
原来李氏发火是说的这个。
雪娘刚到这边时假装落水后失忆,哄得芳娘把这个家的情况介绍了一遍。当时听陈安宁和芳娘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去做丫鬟并没有多想。按刚听到的猜测,陈安宁当年离开家人极不情愿,心里一直有怨怼。多年后回来一次带走了秋娘。可能正是这个原因导致秋娘对家里也很不满,极少回来。这次陈安宁又想带人走,李氏自然不会答应。
“这样说可不对。秋娘就过得很好,做了二等丫鬟,月钱也涨了。”
“你不用拿秋娘说事。这个家就算有亏欠你的,当年让你带走她也弥补了。这次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带走任何一个人。”
陈安宁突然笑了起来:“别把我说的跟坏人一样喜欢勉强人。上次是我说孤身在外,身边没一个亲人,老爷子便主动让秋娘去陪我。这次如果说是为了给侄女以后找个好出路,不知大哥会让谁跟我走?”
“你大哥是不会同意的。”
“你既这么肯定,又何必瞒着他来见我?而且,保不准有人主动要跟我走呢?”
“我的孩子我最清楚。不会被你三言两语哄得不要父母。”
“会怎样等过两日我回去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说完就走吧。地里还有活等着你去做。”
雪娘一听,不敢等李氏的话,急忙找地方躲。往大门跑是来不及了,只能躲进最近的厨房。蹲了半天脚发麻,蹦跳着刚到门后藏好,李氏就从屋里出来。还好她没有进厨房,直接阴着脸走了。雪娘又躲了一会儿,不见陈安宁出来,才蹑手蹑脚的出门。
回到地里,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在。因为她每天都上山看红秀,陈太平、李氏和芳娘当她是在山上待的久了都没在意。旺春知道她是从家里过来,凑过来悄声示好:“我没说你回家偷懒了,以后你也别说我。”
“放心。我肯定不会告你的状。”看到他脸上一阵得意,雪娘马上补充道,“我和田守望说好了,以后他发现你疯玩就直接告诉娘。”
“你怎么这样!”
旺春这一声成功吸引了陈太平和芳娘的注意,只有李氏心里有事看都没看一眼。
一天农活结束,回家路上陈太平和旺春有说有笑。李氏走在一旁,附和的笑容很勉强。芳娘急着往家赶。
“三姐急什么,大家一块儿回去多好。”
“只有姑母一人在家,我想早点回去陪她说说话。”
“三姐跟姑母感情真好。她走时一定最舍不得三姐。”
“跟姑母能学到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我也舍不得她。”
芳娘眼中憧憬的光彩,让雪娘明白了陈安宁和李氏说话时的自信。
这天晚上,雪娘又是到天快亮才浅浅睡着。
如今夜深对她是种折磨,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让她有快窒息的不安感。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她装作和平时一样上山,却转了一圈跑回家。
陈安宁和衣靠在炕上打盹,听到有人进屋连眼睛都没睁。
“昨天该说的都说了,还有什么事?”
“姑母,是我。”
见是雪娘,陈安宁还愣了一下。
“平时和你说话,没两句你就借口跑掉。怎么今日来找我?”
雪娘笑得天真无邪:“我那是担心在姑母面前说错话,惹你不高兴。”
“现在就不担心了吗?”
“三姐跟我说姑母人好又聪明,对人非常和善。我就不担心了。”
“你不会特意回来就是给我说这个。有什么事就说吧。”
雪娘一直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听她这样说索性深吸一口气,直言道:“等姑母走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一起?”
原以为陈安宁听她这样说会很高兴,可她打了个哈欠,看上去兴趣寥寥。
“什么意思?”
“你这次回来就是想带人和你一起回王家。这几天总找机会与我和三姐说话,一方面是想引起我们对王家的兴趣,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谁更合适。”
陈安宁没接话,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在府里讨生活与下地干活不同,一个劳心一个费力。前者看似轻松其实更累。耕地种田只要够勤劳收成总不会太差。给人干活则不同,做的再好主子不满意就是错。但这并不是指一味地讨好主子,是要懂得观其行听其意。府里人多事杂,还要会协调处理各方关系。有时候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陈安宁微微坐起身,看雪娘的样子有些不一样了。
“按你所说我看芳娘就很合适。懂事,听话。”
“不,她不合适。三姐懂事,但不懂变通;听话,可不善观色。你给三姐讲过小丫鬟被小主人奖赏绒花的事。三姐给我转述的时候只有对小丫鬟做事受赏的羡慕,并没有发现其中的问题。”雪娘稍微停顿,把思绪重新捋了一遍,才朗声道,“据三姐所说,是小丫鬟替小主人做事才得的赏。丫鬟听命做事,做的好是应该的。因此得赏说明所做的事肯定有些问题,绒花多少有点封口费的意思。这样的话小丫鬟日日戴着绒花就很不合适。首先,容易让人有邀功炫耀之嫌。若被小主人误会了,只会给自己找麻烦。其次,既叫小丫鬟,不是年纪小就是等级低,太过招摇容易引人嫉妒。我若是她就把绒花好好收起来,只在重要日子再拿出来戴。小主人见了会认为我是珍惜奖赏,其他人也不会多问。”
“我说这件事,芳娘权当故事听了,你倒想的仔细。是有谁教过你吗?”
芳娘这点当然不能跟自己比了。自己以前好歹也是职业女性,若没点上观领导眼色,下和同事相处的技能,怎么在职场打拼。
只不过这话肯定不能说。
“几年前,沈家一位表小姐曾在村里的田庄暂住,雇我每日去干杂活。干完活后她身边的丫鬟给我说了好些东西,其中就包括如何服侍人,如何待人处事。不信,你可以去问家里的任何一个人,他们都知道。”
好在当时李氏不让她把在田庄的事情对外说,即便陈安宁真去问也只能问出确实有去干活的事,其他的都可随自己发挥。
“你不过是去干杂活,为什么要教你这些?”
“小姐看我聪明伶俐本想收在身边做丫鬟,又担心我年纪小不懂事,所以让她身边的丫鬟提前教我。可惜后来有事才没成。”雪娘尽量表现出很遗憾,“我当时就很喜欢那样的生活,比顶着日头在田里弯腰干活强。本以为机会错过就没了,幸好姑母来了。我有这个经验,去王家后姑母能少为我操心。所以,我比三姐更适合。”
陈安宁坐正,上上下下打量了眼前这个小姑娘好几圈。紧绷的脸上还带着雉气,目光坚定又似成人不容置疑。
“你还小,只怕大哥大嫂舍不得你。”
雪娘信心满满道:“三姐只比我大两岁。这点不用姑母操心,我自会去说。他们会同意的。”
陈安宁打了个哈欠,摆摆手:“知道了。你走吧,我要午睡。”
雪娘知道这事算是成了。很恭敬的给陈安宁行礼后退出屋子。去地里的路上想着何时跟陈太平和李氏开口最好。结果当天晚上这件事就被陈安宁直接说了出来。还特意挑明是雪娘主动要跟自己走的,自己是勉为其难。高挑的眉毛,得意的口气,完全一副胜者的姿态。
一时间,屋里几个人神情各异。
陈太平愧疚地看了雪娘一眼便低下头,用沉默表示同意。李氏瞪着陈安宁,目光凶狠的像要吃人。同样瞪眼的还有芳娘,方向却是朝着雪娘。雪娘生出做错事的负罪感,在紧张的气氛下想解释又不知怎么开口。只有旺春不全明白陈安宁所说的意思,以为她要带雪娘去玩,嚷着也要一块儿去。
“昨天教你识的字都记住了吗?趁现在天没全黑,看书去。”
旺春被李氏吓得一缩脖子,乖乖拿着已经很破的《三字经》出去记字。
“我昨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次你休想再带走一个人。”
“大嫂,你搞错了。不是我要带雪娘走,是雪娘中午找我,主动说要和我去的。孩子大了,知道什么是好的。你这做母亲的总不能阻了孩子的前程吧。”
“雪娘,你真的想跟姑母走吗?”
雪娘从陈安宁开口那刻起已把她从上到下,从下到上骂了数遍。中午的话她不听就算了,竟还故意把自己说成嫌贫爱富抛弃家人,明显就在挑起矛盾。本来自己有自信能让夫妻俩心平气和接受这件事。现在他们先入为主,任何原因听来都成了借口。
抛开这点不说,她想离开这里的想法是真的。对李氏的问题只能硬着头皮答道:“我是主动找了姑母。是因为……”
“你们先出去吧。我们有话要说。”眼见妻子的脸色越来越坏,向来少言的陈太平很不合时宜的打断雪娘的解释。
“我是因为……”她没死心。有些话当时不说清楚事后更难解释。
“走了后你想怎样我都管不了,但在这个家里一日就还要听我们的。若这点都做不到可以现在就走,我绝不拦着。”
最后,雪娘在芳娘的拉拽下出了屋子,拉到大门外才松开。旺春跟上来也被她一个眼神呵阻了。
“三姐,你干什么啊?只是让咱们出去,没必要到这里吧。”
雪娘揉揉被芳娘拽疼的手腕,觉得她的反应比李氏还大。
“你又这样,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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