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注定要留人看守整夜。
冬青道:“妈妈去休息吧。今晚有我看着。”
其他人也纷纷表态,愿意留下看守炭火。
方妈妈摇摇头:“这次不比平时,还是我留下。”
冬青:“您年纪大了,怎能熬一整夜?妈妈放心,我们会比平时更小心的。”
看方妈妈还是不放心,文柳也劝道:“明天说不定还有场硬仗要打。若您累倒了,我们可就没了主心骨。”
方妈妈确实累了,闻言也只好道:“冬青,你今晚留下。另外再选一个人,两人共同值夜。我就在房里歇一会儿,有任何事都必须立刻叫我。”
众人齐齐应是。
方妈妈又仔细查看了衣裳,细细叮嘱了炭火、茶叶和翻动衣裳的诸多要领,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房歇下。
她一走,屋里的气氛就变了。
冬青道:“妈妈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有谁今晚想留下来和我一起?只不过,留下的人明天工作可不能停。”
夏婵几个面面相觑,脸上的神色都有些微妙。先前在方妈妈跟前拍着胸脯表决心时,个个都底气十足,可真要把“值守”这件事落到实处,还是忍不住犯了怵。白天已是精疲力尽,这会儿一想到要再熬一整夜,明天天不亮还得接着泡在洗衣盆前,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心里就悄悄打起了退堂鼓。
文柳先开口道:“我和你一起。”
冬青却皱了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我听你这几天说话,声音总带着点哑,想必是前些天吹风受凉了。夜里寒气重,你该回去好好歇着,哪能再熬夜。”
“没事的。”文柳摆了摆手,强撑着挤出点笑意,“不过是嗓子有点干,多喝两碗热水就缓过来了,不碍事。”
“不行。”冬青的语气陡然坚定了几分,眼神也认真起来,“你忘了去年冬天?就因为受了点凉硬扛着,最后直接病倒在床上,躺了好几天起不来。你要是病倒了,不光自己遭罪,其他人还得替你分担那些活计”
夏婵几人一听这话,也纷纷跟着劝起来。
“是啊,文柳,你还是歇着吧,身子要紧。”
“值守的事有我们呢,你就别操心了。”
“你洗的那些衣裳精贵,我可不敢碰,你不能累到了。”
嘴上说得恳切,可劝完之后,屋内又是一片安静。
雪娘抬眼扫过周遭,清亮的嗓音打破了屋内的沉寂:“冬青姐姐,我想今晚留在这儿。”
话音刚落,绿云便拖着长腔,语气里满是讥讽:“你行不行啊?这时候可不是抢着装勤快、博表现的时候!”
雪娘像是没听见这话,只攥紧了衣角,径直走到冬青面前。她微微垂着眼,语气带着几分恳切:“冬青姐姐,我来这儿的日子短,洗衣裳的手艺确实比不上其他姐姐们,但方妈妈说的那些注意事项,我都一字不落地记下了。就算帮不上大忙,给姐姐搭把手总还是能做到的。”
见冬青眉头微蹙,始终没开口,雪娘又急忙补充道:“而且我年纪小,白天精神头足,就算一整晚不睡觉,也没事的。”
冬青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神色依旧有些犹豫。
一旁的晚晴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不管让谁留下,赶紧定下来吧,我们也好早点回去睡了。”
就在雪娘以为冬青要拒绝的时候,却听她轻轻叹了口气:“那今晚就雪娘和我一起吧,你们都回去休息。”
“走了走了!我眼皮都快黏在一起了。”夏婵第一个转身出了门。晚晴和绿云伸着懒腰跟在后面。
文柳却上前一步,看着冬青道:“还是我留下吧。她一个小姑娘家,夜里能帮上什么忙?万一再累着,反倒添乱。”
“不用了。” 冬青摇摇头,语气温和却坚定,“本来我一个人也能应付,方妈妈让两个人留下,无非是想让我们夜里有个伴。雪娘愿意留下,就让她试试。倒是你,这会儿声音听着比下午更哑了,回去后记得喝点热姜水,驱驱寒气。”
文柳摸了摸喉咙,确实觉得有些发痒发紧,担心硬撑着留下,明天真的病倒,反倒误事,便不再坚持。出门前别有深意的瞥了一眼雪娘,才悻悻离开。
屋内只剩冬青和雪娘两人,秋月却又折了回来,拉着雪娘的胳膊走到一旁,压低声音轻声道:“你夜里要是困得撑不住了,就悄悄去叫我。我睡觉浅,你轻轻摇我一下,我就能醒。冬青姐姐人好,不会怪你麻烦的。”
雪娘心里一暖,看着秋月真诚的眼神,笑着道:“我知道了,谢谢你。你也早点回去睡,在我叫你之前,可得多睡一会儿,养足精神。”
秋月以为她真的会半夜去叫自己,连忙用力点头,脸上带着几分郑重:“放心吧!我一回去就躺下,保证你叫我的时候,我精神十足。” 说完,才放心地转身离开。
夜渐深了,炭盆里的炭火已燃至红透,那件莲青色缎面外裳悬在绣架上,水汽顺着衣料纹路缓缓蒸腾,混着炭火的暖意,在空气中漾开淡淡的茶香。
冬青端坐在炭盆旁的矮凳上,目光落在衣裳上。她本就是性子内敛的人,平日里和大家在一处时话就不多,此刻更是静静守着,偶尔伸手拨弄一下盆中木炭,让燃烧均匀些。
雪娘坐在她对面。自红秀的事情后,她便没了以前的活泼。只在冬青调整木炭的时候,用茶夹翻翻茶叶。
两人就这样静坐着,屋里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 声。
雪娘觉得这样正好。自己虽是主动留下值守的,可并不代表真的不累。白日里浆洗衣物的活计繁重,已经耗尽了她与人搭话的力气。与其两个人没话找话,倒不如这静默来得自在,至少不用强撑着打起精神,应付那些多余的寒暄。
炭盆里的木炭燃得渐弱,边缘泛着灰白,热气也淡了些。冬青起身从旁边的竹筐里捡了块新碳,刚往炭盆里一放,“滋啦”一声轻响,浓烟顿时裹着水汽往上冲。
冬青反应极快,伸手就将炭盆往旁边拉开半尺,避开悬着的衣袖,抄起炭钳,迅速把那块冒浓烟的湿炭夹了起来。
“快扔出去!”雪娘的声音已到门边,将房门推得大开,朝着冬青急声招手。
冒烟的炭块直直落在院角的积水里,浓烟顷刻消散。
“还好还好,没熏到衣裳。”冬青凑近仔细瞧了瞧,又闻了闻,指尖轻轻拂过衣摆,确认没有烟渍,紧绷的肩膀才放松下来。
雪娘拿起出竹筐里剩下的几块炭,借着灯光翻看。好多块炭的边缘都带着潮气,有的甚至能摸到细微的水珠。
“定是连日阴雨,把炭给淋着了。”雪娘皱着眉,将沾了水的炭都挑出来放在一边,竹筐里顿时只剩下两三块干燥的炭,显然不够支撑到天亮。
冬青看了眼竹筐,又望了望窗外沉沉的夜色,当即说道:“你去后院找些干炭来。”
“去……后院?”正在添换茶叶的雪娘手下一顿,记忆的碎片猛地刺入脑海:冰冷的黑暗,狭窄得无法转身的空间,身边好友逐渐微弱的呼吸,最后变成彻底的寂静。
她的喉咙发紧,心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雪娘想拒绝。可她要如何给冬青解释?毕竟自己是主动留下来,说要“搭把手”的。冬青会不会觉得她原先的话是在装样子?自己在浆洗房已经受到排挤,这样会不会让冬青对自己的印象不好,以后在浆洗房的日子更不好过?可她实在没有勇气将那段深藏在心底的痛苦挖出来给人看。
“……好,我这就去。”雪娘咬了咬下唇,努力让声音听着镇定些。
冬青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神有些闪躲,却没多想,只叮嘱道:“后院路黑,你拿个灯笼,库房角落里堆着去年的炭,挑些干的抱回来,小心别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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