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从木梯摔下得巧合，郑李黄捞得也不走心，然这墙也不矮，李大这一不当心，摔下来后便崴了一只脚。
见他痛得龇牙咧嘴，郑李黄都忍俊不禁了。
李大吃瘪，倒也没有迁怒于他。他知道郑李黄这人平日里与他们疏离客气，但此人偶尔也有热心肠的一面，到底是行走江湖之人，若非邪门歪道，多多少少都讲江湖义气。
李大边揉腿边又思索一番，朝一旁扶着他的郑李黄说道：“今日种种，你无需再插手，也莫要声张。”
郑李黄自是不会无端声张，他点点头又问道：“那老妇……？”
李大长吁一口，也有些无奈：“等小爷的主意再说。”
可是他的小爷又不知跑哪里去了！
正当李大心生一计想要借着叫香儿的由头去隔壁探上一探时，扶着他的郑李黄终于好心告知他道：“应该在后院。”
李大讶异：“你怎知小爷在后院？”
郑李黄早就瞧见院中的足迹了。毕竟又不是像先前漫无目巡查可疑之人、后者还是个善于隐藏高手那般的不易，凭他的身手，在宅院中找一个熟悉之人又有何难。
这李大就是太过于杯弓蛇影了，总觉得隔壁宅院会打搅自家小爷的清净，这一点郑李黄也看在眼里，但他也不便多嘴干涉。
“你怎不早说？”李大还问他。
郑李黄一脸无辜。不是他方才无意再听他多言的缘故吗。
白白爬墙一趟的李大：“……”
两人相携匆匆赶往后院。
路上郑李黄又问了一遍：“你们真当不打算处置那古怪老妇？”
李大不置可否：“处置？我们何以处置那客大娘？”
他说得也没错。那时他和香儿可都瞧见了，这郑李黄也不是客大娘的对手。因此且不说他们是否真要为难那客大娘，若再动起手来，他们何以见得能制服其人。
郑李黄说：“你们可去报官。”
“报官？”李大笑了。也不知是笑此事行不通，还是笑自己如同上回隔壁出事那般一样，都不愿派人去公衙。这内里曲折道理，想也必并非郑李黄之辈能想明白的。
思及此，李大又问郑李黄道：“你瞧客大娘的身手是否同那日隔壁行刺之人一个路子？”
郑李黄摇头，千真万确道：“根本就是两个人。”
李大仍是将信将疑。
郑李黄总算见识到此人疑神疑鬼至极的本事了，他失笑道：“你若不信，若有机会再亲自试探一二？”
李大依然回道：“先问问小爷。”
他们住的宅院雇的人，还需小爷定夺去留。
而两人口中的客氏此时的确早已不在宅院之中了。
人迹罕至的荒石阵背后，茶水摊的旧布帘正在冷风中飒飒狂舞。
人走茶凉，冬风凄凄。
客氏坐在破旧的长凳上，打量着执意要回去的小丫头。
她真是白疼她了，也才没几日，眼瞧着这丫头就要被人拐走了。
“你回哪去？家中还是那两家宅院？”她心知肚明地问道。
阿花的一只小臂还紧缠布条，小小年纪的脸上满是执着：“我再不回去，她们急了，四处寻我……”
她先前偶尔离开厨房，都是打着出后门玩的幌子，厨娘师父她们从未怀疑过她。
客氏听她如此这般，真可谓是胳膊肘往外拐，直气得她冷声道：“你回去作甚？等着那些贵人收留你？你手都废了一只，还妄想进去做下人吗？”
阿花不明白她为何言辞狠厉，瘪了一下嘴，不吭声了。
想当初她去做工，只为了赚些银钱补贴家用罢了，并非处心积虑想要靠近那户人家的贵人。可当她受伤后，无论是厨娘师父还那位姑娘，都一心想为她疗治伤势。她虽年幼，也知道她们都是善人。
客氏越见她如此行径越来气，她蓦地放声大笑起来，声音古怪至极：“好啊，你想回去便回去罢！阿花，你可别忘了，当初若非是我，你早随你那父母一块饿死了！如今你忘恩负义，攀上高枝了，弃我这老婆子而去，你可想好了？”
她话说得很重，阿花急得摇头道：“我并非此意，我……”
“那就留下来，陪我练功。”客氏不容商榷道，“别回去了。”
阿花震慑于她的强势，怔忡地问道：“你、你也不回去了吗？”
客氏闻言，只似笑非笑地笑而不语。
如此古怪的老妇，寻常人见得少，见过的自是过目不忘。
为了尽早商议客大娘之事，李大一瘸一拐赶到后院，果然远远望见了他的小爷真在那儿，还有那香儿也已经回来了。
李大分得清轻重缓急，比起小打小闹的香儿，眼下还是那个深藏不露的客大娘该如何应对才最为要紧。
香儿正陪小爷立在矮屋门口的栏外，一撇眼，瞧见一个瘸了脚的李大。
他顿时乐不可支道：“小爷你看！”
李大就知道他会是这幅德性，他狠狠瞪了这小子一眼。
香儿乐得忍不住笑，上下打量他：“你怎同那医官里的郎中似的了。”
李大怒道：“还光顾着笑？快帮我拿些药来。”
这时一旁的郑李黄说道：“我这有些备着，你若不介意，我给你取来。”
香儿在一旁捧腹大笑：“那可是兽药！”
一路走过来，李大的脚腕肿得不成样了，此时哪还讲究什么，不如凑合着先赶紧用之。
可怜他这操心的命，一边坐下来上药，一边还打量着眼前的小爷。
后者的目光正专注于矮屋内的大虫。
李大坐得最远，连他望过去都浑身发毛，只见矮屋内，那饿了有几顿的大虫双眼闪着饥渴的光芒，他们众人在它眼里好似都成了唾手可得的盘中餐、下酒菜。
他不由地劝道：“小爷，挪远些吧！若大虫真饿极了……”
“李大，”香儿在一旁打趣道，“我瞧是你饿极了吧？”
他这话说得倒是也没错。李大正是腹中饥饿一时不察，又被当时这小子隔墙挑衅，气得一时眼冒金星身形不稳才摔下墙的。
但此时李大显然不想让小爷知道他方才爬墙怀疑隔壁之事，因此他忍了。
至于方才转眼又不见的小爷，原来并未又去私会隔壁邻居，而是来探望这大虫了。李大暗自庆幸。
这时，郑李黄在心中一番挣扎后，鼓起勇气厚着脸皮上前道：“我……”
香儿插嘴道：“你也饿了？”
作为在场人兽中唯一饱腹者，香儿难免有些得意。
郑李黄被他打断后，那一丝薄弱的勇气便泄了一干二净，等当雇主转过头来看向他时，他张着嘴却不会说话了。
方才他还笑话李大杯弓蛇影呢，然而此刻的他亦是不堪一击，满心担心若是眼前的雇主回他说，他的铁杵已经丢了、已经如何如何了……
“他怎了？”少年浑然不觉。
香儿古道热肠，为自家小爷一本正经地描绘道：“李大饿瘸了，老郑饿哑了。”
定是如此！
李大闻言正要“垂死病中惊坐起”，恨不得将手里的兽药塞这小子嘴里好让他闭嘴，谁知却见小爷低头看向手里的食盒……
他手里的食盒……哪来的食盒！？
李大一惊，也顾不得自己受伤的腿脚了，立即起身跌跌撞撞地上前想要仔细瞧看。
香儿眼疾手快地拦住他，大叫道：“不好！小爷，李大来抢你的吃食了！”
这总角小厮捣蛋不自知，一心想助主人护好吃食，却不知这一声吼，还牵动了矮屋里的大虫。
兴许是有些日子没一口气见着这么多活人了，饿极了的大虫也显得有些逐渐亢奋，真不知是否会冲出门栏。
郑李黄率先反应过来，疾步上前察看。事已至此，他也生硬地同眼前的雇主说道：“它饿了……”
一旁，被香儿推了一把后正在原地直打摆子的李大闻言，急得都想跺脚了。
眼下他们最为紧要之事当然是商议那武功高强的客大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这香儿和郑李黄一个两个的主次不分，有意无意地从中作梗又何必呢！
见小爷又垂头看向那食盒，正想开口的李大忽地一顿，又噤声了。
因为其实不用再问，他也猜得出来，眼下小爷手中拎的食盒十有八^九定是从隔壁带过来的。罪魁祸首乃是香儿那小子。
而也只有李大看得明白，小爷垂眸看向手中的食盒，分明是动了恻隐之心。
香儿、郑李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都说大虫饿极了，小爷自然听进去了。李大也明白，先前让大虫吃素也不过是小爷与他胡闹罢了，哪会真当饿着大虫。旁人不知，他实则心中有数。
果不其然，少年缓缓提起手中的食盒，一言不发地转而递给了郑李黄。
郑李黄看着递过来的食盒，分外受宠若惊：“我我、我不饿，您先吃吧。”
他从未料想雇主最先紧着的人是他。
一旁香儿登时护主斥道：“你不要不知好歹，爷让你吃你就吃！”
郑李黄有生以来还未见过如此礼贤下士的一面，他心潮澎湃，他感激涕零，他心绪起伏之下，一向不善言辞之人脱口而出道：“这这这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李大忍无可忍，瘸着脚挤过来：“爷让你喂里头的那位！”
谁给你吃了。
郑李黄闹了个大红脸，讪讪地接过食盒。
李大又瞪了添乱的香儿一眼，转身请小爷借一步说话。
客大娘之事，虽不知小爷如何作想，李大其实心中亦是有所成算。
等拉着小爷走远，直到快回了主院后，他才低声开口说出心中所虑：“小爷，那郑李黄……不会有所隐瞒吧？”
“怎会？”少年拾起一旁的铁杵，摸了两把，又百无聊赖地放下了。
这铁棒瞧着在旁人手中虎虎生威，但在他手里仍旧只是个死物。
李大回道：“小爷心善，可他终究是个外人，若真有所隐瞒于人，我们也不可知啊。”
“不可知便不知罢。”少年合衣躺下，翻手压在枕下，目视上空兀自说道，“厨房修缮好了？”
李大应道：“估摸还要小半个时辰，小爷，那客大娘……”
少年侧过身来，面朝他问道：“客大娘与那姓郑的有仇？”
李大一愣：“他说并不相识。”
“那他与她并非仇家，我们也别管了。”
小爷果然并不在意，李大虽心中也猜到了，但还是担心：“可是……”
“哒哒，你莫说了，”少年忽又翻过身去，背着他嗡声道，“再提那人，我都要后悔将食盒让与大虫了。”
他亦不舍，那食盒分明是妹妹赠与他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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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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