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儿先劝回去了，剩下半坛咸菜味太重，林黛玉也让紫鹃送去厨房了。
回屋后，雪雁赶紧添换手炉脚炉，念叨着：“姑娘就不该出屋，白冻坏了你。”
林黛玉将满是咸菜味的帖子放在桌案上，捏着一角缓缓展开，上头留的墨迹早已浑浊不堪，里里外外都混满了咸菜汁。
雪雁凑近前来，捏着鼻子瞧看，又好奇地转头问起：“姑娘怎不早说？隔壁的姑娘什么模样？”
林黛玉微微一笑。闷了好些日子了，她难得遇到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姐姐，枯燥无味的养病日子总算有了些滋味。
雪雁愈发好奇了，她再次试图从帖子里看清只字片语，忍不住问道：“都写了什么话？”
林黛玉摇摇头，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她眼睛也亮了起来：“等暖些了，我请她来我这坐坐。”
说着，她低头咳了几声。
雪雁立即紧张道：“姑娘身子要紧，客人的事先不急。”
林黛玉抿了下嘴，回道：“那我先给她写回帖。”
雪雁笑道：“我们也放咸菜坛子里送回去吗？”
两个人在屋子里说笑，另一头的紫鹃却在厨房那儿遇上了离奇之事。
厨娘拉着她大倒苦水：“哪来的贼人？专偷厨房！我一早起来，四处面目全非，吃食洗劫一空，若非有脚印子，还以为是哪里的饿兽……这些贼人真是饿极了，什么都吃得下！”
本来井井有条的厨房在经历过昨日胃口海量的郎中点菜后，还新进货了不少储备粮，可才一晚，这些粮食转瞬即逝，所剩无几，不知是否还能应付今日众人所需了。
紫鹃也哑然地朝厨房里头望了望。怎会如此？
“什么味儿？”厨娘伸长脖颈嗅着嗅着来到她的怀前，问那坛子，“这是何物？”
紫鹃提过去：“里头是咸菜。”
原是不打紧的东西，可有可无，眼下倒是可助厨房的燃眉之急了。
紫鹃问厨娘：“这事可有声张？”
厨娘回道：“你先帮我问问林姑娘怎么说？”
如今琏二爷指望不上了，出了事儿众人还是得先问一问表姑娘的意思。
紫鹃应下了，又谨慎道：“那便先不传开去了。”
厨娘两手一摊：“这哪里拦得住？人多眼杂，难免传出了后门。”
譬如隔壁宅院做工的人偶尔同他们在后门外低头不见抬头见，双方总归也忍不住聊上几句，以往只不过是套话和攀比，今儿难得同病相怜了。
厨娘回想起来：“昨儿听说隔壁的厨房惨遭台风席卷，可怜那小子都饿肚子来蹭吃蹭喝了，如今咱们这儿……”她脑袋还算灵光，话锋一转猜道，“隔壁那儿或许也并非台风！”
紫鹃拧眉不语，她总觉得事儿不简单。
眼下厨房里的人都犯了难：“若那郎中起来后又闹肚子饿，咱们可来不及了。”
紫鹃安慰道：“他昨儿吃饱了，饿上一顿无妨。”
厨娘还真听信了：“……说得也是。”
紫鹃留下咸菜后，立即动身回去，她刚到院子外，便撞见雪雁那丫头满脸笑意地跑出来。
“嗳？你去哪儿？”紫鹃拦住她，“外头乱得紧。”
雪雁笑道：“我不走远，一会便回来！”
“这丫头……”紫鹃立在原地微微叹了口气，而后疾步走回屋里。
“姑娘，”她将手中的腌味擦去后，倒了半杯茶喝，马不停蹄地将厨房所见所闻说给林黛玉听，而后更是皱纹担心道，“咱们莫不是叫贼人盯上了？”
上回那支残箭还在她们这儿留着呢。
可如今贾家一行人得先紧着琏二爷的怪病，表姑娘遇险之事只能暂且搁置，万幸之后宅院上下并未再有贼人行凶，几日下来众人也逐渐松懈了不少，唯有紫鹃还时不时疑神疑鬼。
林黛玉眼下心情尚好，正还在摆弄笔墨，那些都是林如海留给她的文房四宝，紫鹃还以为姑娘一时半会儿不舍得拿出来用呢。
林黛玉听了她的禀报后，抬起头来问道：“除了吃食，可还丢了别的？”
紫鹃摇头：“看来没有。”
林黛玉：“那我这院子里呢？”
紫鹃肯定道：“并无物件丢失。”
“那许是贼人饿了，”林黛玉猜道，“若非饿了，兴许也不会进厨房偷吃。”
紫鹃欲言又止。
可她方才瞧见厨房满地残骸的场面，总觉得并非只出自一个两个贼人之手，更像是团伙作案。可回想起先前行刺姑娘之人倒是单刀出马，像是不同的作风。
林黛玉收拾好笔墨，转而问起那薛家送来的郎中：“他起了吗？”
贾琏还等他疗治呢。
紫鹃也知此乃要紧事，转而准备着陪姑娘再去琏二爷哪儿一趟，雪雁怎还不回来？
雪雁给姑娘送回信去了。
她没多想，大大方方跑的前门。
若非此处宅院较小，她这个姑娘院子里的丫鬟还没得亲自跑出大门口呢。
正巧她刚来到隔壁门口，里头有人开门出来了，正是郑李黄。
郑李黄也不知那总角小厮怎了，非要扰得他不得安生，说从今往后夜里就与他同居一室了，还不许他擅自离开出去倒药渣，于是这药渣，他只能换做白日里出来倒了。索性他随地倒药渣之行也早已再邻里之间挑明了，无需再藏着掖着。
雪雁一见人高马大的郑李黄，一眼便认定，此人想必就是昭儿提过的送帖莽夫，许是在隔壁有护院之责。
她小步上前，快速掏出袖中回帖递过去：“给你家主人。”
郑李黄习武之人，手上的回应比脑子快多了，等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接过的帖子时，方才的小丫鬟早一溜烟地跑回去了。
原来如此。郑李黄终于明白了，雇主是同隔壁交上笔友了。
他随手将药渣朝路上一倒，进去关上门后，径直将帖子送到雇主那。
要不是他身上有腿脚功夫，那位可真得让他好找。最终，他在后院角落里才找着“人模鬼样”的雇主——在他眼里，雇主好端端地穿着这般，和鬼大差不离了。
怪不得李大时不时弄丢自己的主人，郑李黄在心中啧啧称奇，将手中的回帖奉上。
少年接过帖子，还好似不满：“只有此物？人呢？”
郑李黄以为他问的是那送帖子的小丫鬟：“回去了。”
他先前也是将一坛咸菜交给隔壁的门房后便回来了，因此他觉得无妨。
少年皱眉，仔细端详了帖子正面落款，而后迅速收进自己的衣袖中，抬起头来，清了清嗓子，朝眼前之人说道：“咳，这事，别让他两知晓，尤其是李大！不然……我便罚你也吃素！”
郑李黄被他鲜亮的衣着闪着目光，都不大敢多加打量。
这位当他大虫呢？不过此招虽旧，但颇有效。他亦如大虫一般，怎能少得了荤食。
左右不过是他们主仆三人的小打小闹，而那李大、香儿终究还是听命于这位小爷，因此郑李黄点了点头，应下了。
他一声不吭地回到自己屋里，那总角小厮还赖在那儿，盼到他归来后，忙着问他：“嗳！你说，昨夜那人，可有功夫在身？”
昨夜郑李黄在后门口对上个了原先那老妇，哪还有空估量别人家厨房里头的可疑之人。
香儿虽一时半会儿不敢出去了，但他赖在郑李黄身边后，胆量又回来了：“不如，我叫人去公衙！”
郑李黄不置可否，但也好心提醒道：“你还记得不久前你自作主张叫人去公衙，闹得李大发作了许久？”
香儿嘴硬道：“他分明是小题大做，还怪我多管闲事。”
郑李黄不言，无奈摇头。相较而言，倒显得他更明事理了，懂得什么叫做凡是莫要横插一脚。他反正无意插手，这总角小厮如今又吓得不敢离身，倒也不会再轻易折腾了。
林黛玉她们到了贾琏院子里后，紫鹃先是同昭儿商量是否再多添些人手守好各处门洞，林黛玉和雪雁先去了侧屋。
雪雁方才在门口调头就走，回来后倒是描绘得头头是道：“那护院块头大，两个我都比不上。”
林黛玉笑道：“你跟他比作甚？”
雪雁回道：“我护姑娘，职责所在！”
林黛玉低声道：“那日我在青眉姐姐身上也闻到了药香……”
“她也病了吗？”雪雁心直口快地问道。
她将自己作那护院比，不由地也以为隔壁那户人家的青眉姑娘亦如自己姑娘一般有病在身。
林黛玉微微摇头。青眉姐姐说是她的兄长病了。
她回道：“既然有如此令人安心的护院，想必青眉姐姐他们定能防住贼人入侵。”
雪雁似懂非懂。若是紫鹃听了这话，必然会念叨一句，姑娘怎先顾上旁人安危了。
那个郎中，昭儿已叫人请来了，此时正由他亲自摁着人，带到贾琏床前。
“你今儿无论能否疗治，都得给我说出所以然来！”
床上躺着的贾琏仍旧面色灰败地昏晕着，而与之相对的，隔壁宅院的主屋里，可谓是喜气洋洋，喜上眉梢，喜不自胜。
少年一个人犹如一方戏台子，正左右开弓似的磨墨动笔呢。
他三下五除二写了一页纸，上下一瞧，又不甚满意，撕了揉了丢了，再换上一张新的。
他有好多话，但不知从何说起。
都怪那谁，竟将帖子泡了咸菜，差点儿误了他和妹妹的好事。
好在妹妹冰雪聪明，同他心有灵犀，当即送了他回信，解救他于后院孤身一人。
笔饱墨酣，白纸黑字，其中有七——
饕餮与大虫孰美？
很久以前看到过一则新闻：大概是有个人，租了一间昏暗小旧的地下室，多年潜心写《红楼梦》（嗯，“写红楼梦”。当时也没留意内容是指他仿写还是续写？），n年过去了，他平时三餐都随便啃点干粮之类的，也不打工赚钱，隔绝一切现实和网络的社会。当记者去采访魔障似的他时，他挺满意自己写了n年的长篇咬文嚼字，还在等成名成为大作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第 36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