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樾枫这些日子里快要气疯了。
她的一个同僚——那个自大、愚蠢、脑满肠肥的男人,居然率先宣布,他查出来了安洁琳的下落。是的,就在林樾枫还在和赫斯特虚与委蛇,并且判断赫斯特和安洁琳具有某种深刻关系的时候,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同僚,宣布他已经找到了安杰琳本人。
“安洁琳现在躲藏在贫民窟的一条小巷中,”这人用拖长了的傲慢语调说,“是的,我的副手给我拍来了几张照片,这个女人和安洁琳非常相像。”
非常相像,就能证明她们是同一个人吗?林樾枫抱着手臂不满地想,她发现这位同僚的侧脸很像狮子狗,但她不会断言她的同僚就是狮子狗。
当然,无论内心有多么不满,林樾枫都会努力维持她完美而得体的笑容。这样做直接的结果是,她不得不陪着愚蠢的同僚说着愚蠢的废话,然后前往那条愚蠢的小巷,调查那个愚蠢的女人。
这也导致她好几天都没有空去菲尔德餐厅去找赫斯特。
当她把车停在巷口,然后在副驾驶上舒舒服服地调整个姿势,拿出烟盒点上一支烟,隔着车窗玻璃准备监视那个疑似安洁琳的倒霉女人(林樾枫敢赌上帝国联盟的全部荣耀,她绝对不是安洁琳),这时候她总会想到赫斯特。
这种“想”并没有温情或者浪漫的色彩。林樾枫不断咀嚼着当她提及安洁琳时,赫斯特的全部反应。平静,乃至于平淡,这是个冷静的人,是个并不非常容易对付的猎物。
还有,伊莱·坎贝尔。
伊莱。林樾枫摩挲着手中的烟盒,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伊莱可能和独立党人有联系?伊莱的职级比她低,不过并非她的直系下属。在同事们的评价中,伊莱通常是“可靠、寡言”,伊莱的上级私下里说伊莱是“最好的仆人”。
如果不是伊莱极力游说在菲尔德餐厅中举办夏日节的宴会,林樾枫根本不会注意到伊莱。事实上,这件事本身不是什么大事,比如大家会认为伊莱只是特别喜欢菲尔德餐厅木桶装的红酒,或者他想要追求餐厅年轻的老板娘,或者在餐厅里方便勾搭应召女郎之类的。只有像林樾枫这样具有特异功能般敏锐嗅觉的猎手,才会察觉到一些不对劲。同时,这让她产生一些不祥的疑惑:独立党人到底将帝国联盟渗入到了什么地步?
在林樾枫胡思乱想的时候,“安洁琳”拖着羸弱的身体,抱着一堆脏衣服从小巷子另外一头走了过了。
林樾枫只消看这女人一眼就能确认,她绝对不是安洁琳,如果这女人是安洁琳,那她林樾枫就是宇宙最高统治者。现在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浪费时间。林樾枫掐灭了手中的香烟,发动车子掉头。
当天,她照实向上司汇报了她的发现,却被那位愚蠢的同僚指责她只不过是嫉妒他取得的重大突破而已,气得林樾枫差点在办公室里动手,不过最终的结果还是她摔门而去,但抓捕那位倒霉的“安洁琳”的行动还需要继续进行。
*
小五走进“安的小屋”时,她的内心充斥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
明天就是夏日节了。现在菲尔德餐厅中已经布置一新,充斥着浓重、快乐的节日气氛,除了一件最重要的道具入场。
所有的计划都已经安排妥当,她像读书时梳理知识点那样把整个计划的前后都梳理了一遍。其实那很简单,宴会开始,所有的客人进入大厅,然后锁上门,燃烧的汽油会从半空浇下,整个菲尔德餐厅的大堂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地狱。
小五的脚步忽然一顿,她呆立在“安的小屋”那装潢精致且极具格调的门厅前。
火焰。烈火。她经常会做这样的梦。根据一些宗教的解读,那似乎是地狱的景象,或许是在某些时刻,她真的目睹过地狱?
她愣了一阵子,直到安洁莉卡叫她,她才如梦初醒。
安洁莉卡仍然坐在棋盘前,所有的棋子构成了一个古怪的布局,似乎是她正和自己在棋盘上厮杀,但是棋局已经走入了死胡同。
“准备好了吗?”安洁莉卡问她。
“都已经好了,”小五回答,“除了汽油,今天晚上汽油会由食品公司送过来。”
安洁莉卡满意地点点头:“是的,食品公司值得信任。那么一切就看明天了。我想,如果明天顺利的话,你就不必再用赫斯特·菲尔德这个身份了。”
“我明白。”
小五觉得,“不用赫斯特”这个身份对她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她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可以是谁。安洁琳身边沉默的影子,γ-250,或者赫斯特·菲尔德,这些都是她,也终将不再是她。
她清了清嗓子:“但是,今天晚上,我必须把所有汽油桶都搬到房梁上。”
“一定要放在房梁上吗?”安洁莉卡问,“如果放在地板下面,应该也会烧得很快。”
小五苦笑着摇摇头:“那样工程量就太大了。重要的是,绝大多数活都只能我一个人完成,小姐,我不希望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安洁莉卡点点头,又垂下眼睛看向棋盘上的残局。小五发现现在她觉得安洁莉卡和安洁琳没有哪怕一分一毫的相似之处,而这个发现意味着她必须接受安洁琳已经走了,离开了,灵魂堙灭在宇宙最深邃神秘的缝隙深处,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终于,小五还是把她最为担忧的事情说了出来。
“明天晚上,菲尔德餐厅会发生可怕的事情。一旦被联想到是伊莱主张在菲尔德餐厅里举办夏日节的宴会,他就会被怀疑,很有可能被审查——”
小五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她感觉到有一个东西朝着她的脸飞过来,速度很快,砸中了她的额头,蹭过她脸颊一侧的发丝,落到了她的膝头。小五低下头,看到那是棋盘上的国王棋子。国王的王冠雕刻粗糙,还有着尖锐的边缘,擦过小五的额头时一定留下了伤口,因为现在她感觉她额角的皮肤火辣辣疼着。
安洁莉卡坐在棋盘对面,还保持着扔出棋子时的姿势,脸颊涨红,呼吸急促,过了几秒钟,她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对不起,是我失态了,”她说,“但是,伊莱的这件事……你知道的,不能因为担心会损失掉一颗棋子,而不去用这颗棋子。”
小五没有说话,她把手中的国王棋子缓慢地放回了棋盘上,她已经忘了这枚棋子原先是放在哪里的,但肯定不是打到她的额头,又反弹到膝盖上。
小五离开“安的小屋”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仿佛是她必须要割舍掉一些什么东西一样,而这些东西的离去就像安洁琳的长眠一样都让人无比难过。
在回去的路上,她路过一家百货商店,外面有一扇巨大的落地镜,小五走过去,她发现自己的额头上有一道伤口,而且还有点渗血。她拿出纸巾擦了擦血迹,伤口并不深,但是周围皮肤有点泛红,明天晚上的夏日节也许可以用一些遮瑕膏。
小五一直在想着安洁莉卡有关“棋子”的说法。是的,安洁莉卡很坦率,她的意思也很明确,伊莱是棋子,她也是棋子。或许安洁琳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至少,安洁琳会说他们是“朋友”。
小五回到菲尔德餐厅之后,额头上的血已经完全止住了。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她顾不上处理伤口,而是在空无一人的餐厅大堂中,用挑剔的眼光仔仔细细检查着一切陈设。
餐厅天花板原先铺设了一层木板,在此之前,小五已经让工人将它们全部拆除了,理由是为了夏日节的装修,这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天花板上方是纵横交错的房梁,小五测试过这些房梁的强度,足以能放下五加仑的汽油桶。房梁下方,已经拉起了红色和粉色的纱帐,正好可以将大堂和房梁分隔开。
小五检查着这些纱帐,确保它们能够遮盖得足够隐蔽,保证不会有任何一个想要抬头的宾客发现房梁上的汽油桶,然后她打发爱德华离开餐厅。
爱德华不是独立党人,小五并不希望他牵连进去,尽管她相信爱德华已经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
到黄昏时,整个菲尔德餐厅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为了安全起见,食品公司到天黑之后才会把汽油送过来,在这之前,还有一到两个小时的时间。
夕阳从餐厅的窗口照了进来,在擦洗得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拖下长长的影子。小五又不可抑制地想到了安洁琳,然后她想到了林樾枫。林樾枫已经很多天没有出现她的面前晃悠了,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预兆。这是一种近乎迷信的说法:如果一件事情推进得太过顺利,那么就会在节骨眼上出事。
就在这时,小五听见餐厅后门传来两声轻轻的汽车喇叭,她知道,送汽油的食品公司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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