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然的视线在他依旧泛红的左脸上停留了一瞬,很快移开,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递过来一个淡蓝色的文件夹,和他之前借笔记的那个很像。
“这是今天各科的笔记和作业。”戚然的声音依旧平淡,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不易分辨的……关切?“还有……物理竞赛的报名表,老师让我顺便给你。有兴趣可以看看。”
江时凌接过文件夹,指尖碰到冰凉的硬壳,心里那堵坚硬的冰墙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他低声道:“……谢谢。”
“不用。”戚然看着他,沉默了几秒,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很轻,“……好好休息。”
这句简单的关心,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江时凌死水般的心里,漾开一圈微弱的涟漪。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拉着江瑾绕开戚然,快步离开了。
他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过多的安慰。那些东西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
回到家,关上门的瞬间,江时凌一直强撑着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他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到地上,将脸埋进膝盖里。白天发生的一切,父亲的辱骂、当众的巴掌、妹妹的眼泪、周围的视线……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反复播放。
屈辱、愤怒、无力感……种种负面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宿主,检测到你的精神处于高度应激状态,生理指标异常……】系统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担忧。
江时凌没有回应。他只觉得浑身发冷,头也开始一阵阵的钝痛。
第二天,江时凌发起了高烧。来势汹汹,体温一度飙升至39.5度。或许是连日来的精神压力和情绪剧烈波动彻底击垮了他的免疫系统。
他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额头滚烫,脸颊上那个巴掌印在发烧的红晕中反而显得不那么清晰了。江瑾急得团团转,用冷毛巾不停地给他敷额头,小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恐惧。
“哥,我们去医院吧……”江瑾带着哭腔说。
“不用……吃点药就好。”江时凌声音沙哑,浑身酸痛无力,“阿瑾……你去上学。”
“我不去!”江瑾用力摇头,眼泪掉了下来,“你都病成这样了,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家!没赶上的课程……我可以问同学,方以哥、于薇姐姐,或者……或者戚然哥哥,他们都会帮我的!但是哥哥生病了,不能没人照顾!”
看着妹妹倔强又担忧的眼神,江时凌最终没有再坚持。他闭上眼,感受着额头传来毛巾的冰凉和妹妹小手轻柔的擦拭,昏沉的大脑里一片混沌。
接下来几天,江时凌一直持续高烧,反反复复。他大部分时间都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偶尔清醒时,能看到江瑾趴在床边睡着,或者是在厨房小心翼翼地熬粥。
路方以和于薇来看过他一次,带来了课堂笔记和同学们凑钱买的水果。路方以难得没有插科打诨,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好好养病,班里一切有我们”。于薇则细心地告诉江瑾哪些笔记是重点。
戚然没有来。但他托路方以带来了一本厚厚的、崭新的物理竞赛习题集,里面夹着一张便签,上面只有两个字:
「加油。」
字迹依旧清隽有力。
江时凌看着那两个字,烧得迷迷糊糊的脑子里,忽然闪过戚然在教室门口,看着他说“好好休息”时的眼神。
就在江时凌感觉自己像一块在铁板上滋滋作响的烤肉时,枕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
他迷迷糊糊地抓起手机,眼睛因为发烧而视线模糊,勉强辨认
戚然:「发烧还没好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江时凌头晕得厉害,脑子里像是一锅煮沸的浆糊。他努力聚焦视线,手指颤巍巍地打字回复。
江时凌:「西瓜…不甜…」
发送。
过了一会儿,手机又震了。
戚然:「……?」
戚然:「你吃西瓜了?」
江时凌看着屏幕,努力理解这几个字的意思。西瓜?他好像是想吃点什么凉的,但阿瑾说发烧不能吃…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回复:
江时凌:「空调… 26度… 省电…」
戚然:「……」
戚然:「你在说什么?量体温了吗?」
江时凌看到“体温”两个字,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滚烫的额头,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回复:
江时凌:「五个…」
戚然:「?」
江时凌:「手指…」
戚然那边沉默了好几分钟。江时凌举着手机,眼皮越来越重,几乎要再次睡过去。
手机再次震动,把他惊醒。
戚然:「吃药了吗?」
江时凌盯着“药”字,脑子里浮现出昨天江博涛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一股委屈和愤怒莫名涌上心头,他用力戳着屏幕:
江时凌:「他是坏蛋!」
戚然:「……谁?」
江时凌:「绿色的…」
戚然:「?」
江时凌:「恐龙…」
(江时凌模糊的视线可能把聊天背景里某个图案看成了恐龙?)
戚然:「……」
戚然:「江时凌,你烧糊涂了。」
江时凌看到自己的名字,努力想了想,回复:
江时凌:「嗯… 是我…」
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试图证明自己很清醒:
江时凌:「1 1=3!」
戚然那边彻底没了动静。
江时凌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复,举着手机的手终于支撑不住,手机“啪”地一下掉在枕边,他头一歪,又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被渴醒,摸索着找到手机,发现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和戚然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他发的「1 1=3!」。
下面多了一条戚然隔了半小时后发来的新消息。
戚然:「好好休息,醒了再说。」
江时凌看着这条消息,混沌的大脑勉强处理着信息。醒了再说?说什么?说西瓜甜不甜?空调几度?还是1 1等于几?
他皱着眉,觉得戚然这个问题很深奥,他需要认真回答。于是他郑重地打字:
江时凌:「阿瑾做的… 布丁… 好吃…」
发送。
然后他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抱着被子,想着妹妹做的布丁,再次沉入梦乡。
聊天记录到此暂停。
后来江时凌退烧后,某次清理手机时翻到这段对话,看着自己那一连串驴唇不对马嘴的回复,尤其是那句铿锵有力的「1 1=3!」和最后没头没脑的「布丁好吃」,尴尬得脚趾抠地,恨不得穿越回去把手机没收了。
而当时手机另一端的戚然,看着屏幕上不断冒出的、完全无法逻辑理解的句子,从最初的疑惑,到中间的沉默,再到最后看着那句「布丁好吃」,想象着对方烧得神志不清还努力打字的模样,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最终也只剩下无奈的摇头,和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淡的纵容笑意。
这场高烧,虽然难受,却也阴差阳错地,留下了这样一份让人哭笑不得的、独特的“交流”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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