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七是圣上万寿节,宫里大设筵席,邀宗亲贵族入宫赴宴。
宴席安排在西苑,百花竞艳,满园春色。
兴华,文华两位长公主来时,凤龄亲自去迎:“两位殿下快请落座。”
又笑着道:“二殿下不饮酒,奴婢命人备了梅子汤和绿菊茶,您尝尝可还合胃口。”
二殿下兴华长公主,三殿下文华长公主,都是圣上的姐姐,当年宫里十一位公主,如今活下来,也就这几位,还有八殿下裕康长公主和十一殿下福康长公主。
十一殿下是文宗末年出生的,今年还不到十岁,生母只是侍奉文宗皇帝的一个宫女,怀胎五月时,文宗皇帝便驾崩了,圣上登基后怜惜幼妹,加封了她的生母为才人。
十一殿下年纪还小,一直跟随生母住在西六宫的显阳宫。
兴华长公主听了便笑着道:“还是崔尚宫想得周到,连我吃什么不吃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凤龄行礼笑道:“圣上最惦记两位殿下,奴婢自然要好生侍奉。”
兴华长公主又道:“正说着就想起来,我家小女儿幼光,下月及笄礼,崔尚宫不如赏脸,去给她做赞礼?”
凤龄客气道:“劳殿下惦记,能给县主做赞礼,奴婢自然荣幸,只是下月圣上命太子出巡陇州大坝,令奴婢随行侍奉,只怕是赶不及了。”
兴华长公主便道:“那就可惜了,不过太子不是才回来吗,怎么又要出巡?”
凤龄笑:“圣上看重太子,交办了许多要务。”
正说着,元宁公主走过来:“姨母们说什么呢?”
兴华长公主转过头,调侃道:“正编排你的不是呢,说你没良心,都开府出去了,也不知道来看看姨母们。”
今日元宁公主穿了身杏黄色彩绣宫装,与往日堆金叠玉的奢华打扮不同,倒是难得展露了些少女明媚。
她摇着把花鸟檀木团扇闲步走过来:“姨母就知道排揎我。”
又对凤龄挑挑眉:“程国公府和宣平侯府也到了,在屏风那边坐着呢,崔尚宫不去客套两句?”
凤龄面不改色,屈膝行礼:“奴婢这就去安排。”
元宁公主看她端正严肃的样子,促狭道:“那还不快殷勤着些去。”
凤龄往宗亲女眷那边去,含笑问安,又命人添茶水和糕果,介绍道:“这是新春才摘的槐花,御膳房做了槐花蜜馅的米糕,清甜又利肠胃,夫人们尝尝。”
宣平侯夫人笑道:“崔尚宫费心了,怎好劳动您?”
凤龄微笑道:“夫人实在客气,您有什么吩咐只管叫我。”
程国公夫人默不作声的喝着茶,也在打量凤龄。
不得不说,确实美貌,八面玲珑,又得圣心,难怪九郎喜欢她。
她不是那种很纤瘦的身形,但体态匀称,穿着胭红色折金枝的女官服制,远望是夭桃秾李,靡颜腻理,标准的鹅蛋脸,美人面,这长相便是放在群芳千卉的宫里也是十分出挑了。
有句老话叫貌由心生,这孩子面相不苦,看着像是能享福的。
只是到底身份上差了一些,毕竟程家就这么一个儿子。
程国公夫人喝着茶,思绪百转。
又过片刻,圣上在一众人的簇拥下来到西苑,众人忙起身行礼。
圣上笑着抬抬手:“都起吧,别拘束。”
圣上一落座,凤龄便吩咐司膳局上席面,宫女们端着各色菜式鱼贯进出。
先上了几品开胃凉菜,腐乳笋丝,鲜椒苦瓜,茯苓糕,樱桃酿,糟鸭子等。
过了半刻开始上热菜,有牛肉锅子,鳜鱼虾仁,荔枝鲜肉,香叶蒸鹅等。
热菜过后还有羹汤,冷盘,面饼,糕点,茶水。
圣上是爱节俭的人,一桌席面下来零零总总也有小二十道菜品。
虽是宴席,众人都不敢多吃,宗亲们一个接一个给圣上敬酒祝寿。
太子虽然脸色平淡,也站起来遥敬一杯:“儿臣恭祝圣上洪福齐天,日月长明。”
元宁公主也起身,满面笑容:“儿臣也祝母亲,福如东海,寿与天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又对凤龄道:“崔尚宫,你不是从江南请了戏班子过来吗,酒过三巡,可以上来献艺了。”
凤龄躬身应是,对圣上道:“奴婢不才,特意跟着班主学了几个月,练了一首琵琶曲《龙凤配》,今日奴婢斗胆献一次丑,还望圣上不要嫌弃。”
圣上看着她笑道:“你这一手琵琶,连宫里神乐司的许多乐师都比不上,还说这样的话。”
凤龄笑:“圣上这样夸人,奴婢可要骄傲了。”
说着走到侧台,一旁有宫女给她递来一把凤颈琵琶,香木所制,通身雕花。
她一手调弦,一手试音,直到弦音流转,清脆悦耳时,才道:“可以了。”
于是上来四名年轻女子,都着粉衫,戴绒花,另有一名吹箫的乐师驻立在旁。
凤龄十指纤白,轻挑两声,起了个头。
四名粉衫女子朱唇轻启,软语唱道:“鸳鸯阁楼抛彩绣,晨曦有雾纷纷散,自在远处见罗衫,摘花对镜点红妆……”
江南班子果然名不虚传,这一曲唱的人心醉腻,红尘四浮,又有琵琶清音,长箫高歌,实在相得益彰。
一曲毕,元宁公主拍手道:“果然是很好,真难得崔尚宫把她们从江南那么远的地方带过来,这一份彩头好,实在到我心里去了。”
凤龄起身,将琵琶递给身侧宫女,笑着道:“这唱曲儿的还不算最好的,一会儿的大戏公主才要好好看呢,这家班子的武生是最有名气的。”
元宁公主很感兴趣:“那我倒真要仔细欣赏欣赏了。”
凤龄走到圣上跟前,敬酒一杯:“奴婢恭祝圣上,山河同庆,万寿无疆。”
圣上看着她,颇有种一手培养的骄傲:“昔年你初到太极殿时,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如今已经亭亭玉立,落落大方了,朕既感怀岁月匆匆,又高兴你们都长大了。”
凤龄笑:“全仰仗圣上慈爱。”
众位宗亲女眷也纷纷顺着圣意赞扬了几句。
程国公夫人察言观色,都听说这崔尚宫很得圣宠,果然不假,圣上待她十分亲近。
倒也是好事,这样出身低些也不至于太难看。
武生大戏开锣,席间言笑晏晏,觥筹交错。
程国公夫人叫来身边的小宫女:“你去告诉崔尚宫,就说我饮酒头晕,离席去散散风。”
小宫女应是,过去和凤龄说了。
程国公夫人看着那边,然后起身扶着自己侍女的手走了。
后面凤龄果然跟了上来:“夫人可有哪里不适,我叫人送些醒酒汤来。”
还算懂事,程国公夫人转过来,淡淡笑着:“不敢劳烦尚宫。”
凤龄笑了笑,上前道:“我扶您,就到旁边暖阁里歇一会吧。”
程国公夫人很满意:“尚宫实在太客气。”
凤龄心里也门儿清,哪个婆婆不想在媳妇面前摆摆谱儿。
这个简单,不就哄着,不就捧着,不就是让人高兴,这个她最会了。
中殿令,总领尚宫,正五品的官儿扶着您走路,还卑躬屈膝,还笑容满面,能不高兴吗?
这就是摆明了一个态度,就算再大的官,就算再有权势,在婆婆面前,媳妇还是媳妇。
凤龄虽然骨子里是个很不听话的人,顶顶叛逆,但是她很会审时度势,也很会装乖。
很好,看来国公夫人很满意她的谦卑。
她已经体会出来程景砚的母亲应该不算很难处。
捧着就行,简单的人。
在宫里近十年,凤龄是很会察言观色,溜须拍马了。
在圣上跟前,要真心,要谦逊,要说少做多。
在公主面前,就一个劲夸她,谄媚奉承。
太子爷嘛,平时还好,动怒的时候躲远点就是了。
其实太子爷这人挺矛盾的,说不定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事。
太子有时发火叫人滚,其实不是真的要你滚,他是要你契而不舍,百折不挠的劝诫他,关心他,心疼他。
他沉默不语的时候,才是真的叫你滚的时候。
比如冬日出门穿得单薄了,你去说:太子爷,加件衣裳吧,别冻着了。
他说不用。
可你要以为真不用,那就完了。
他就爱听人家哄他,你就心疼的看着他:冻坏了身子不好啊,冻在您身,伤在我心啊!
这样说个三五遍,最后衣裳就穿在他身上了。
太子爷就这点不好,喜欢什么他不说,就爱叫人揣摩他的心思。
揣摩得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她又想到景砚,还是景砚好,在景砚面前,可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装。
无论她是什么样的,是粗鲁,是顽劣,是无礼,是嫉妒。
景砚都义无反顾的喜欢她。
她对命运已经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了,老天爷实在厚待她,让她这辈子能遇到景砚。
两个人心思各异的走着,一时有些安静。
程国公夫人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崔尚宫今年有多大了?”
凤龄回:“二十了,到九月,满二十一。”
程国公夫人道:“不小了。”
“是不小了。”凤龄应声。
程国公夫人缓缓走着:“我儿子都二十四了,不论成还是不成,都不能叫他再等着了,等不起了。”
凤龄道:“我明白,我能力不足,接管尚宫局颇为吃力,我会酌情,尽快请辞尚宫一职,另选贤能总领六司。”
程国公夫人点点头,拍了拍她的手:“言辞要合度,切勿得罪宫里。”
又道:“程家等着你。”
程国公夫人对她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至少没有因为做了个总领尚宫就盛气凌人,而是将程家放在自己之前。
毕竟总领尚宫也是个不小的官,正五品,多少人混一辈子也没混到这个位置。
在女官里,这个位置就已经是顶拔尖的了。
若留在御前,前途无量。
可她愿意为程家放弃尚宫之位,可见还是有诚心的。
凤龄陪着程国公夫人慢慢散步,程国公夫人是不知道程景砚已经答应她,将来请旨外放,和她一起离开上京,山高水长。
大丈夫志在四方,做个地方官,造福一方百姓,不比在上京做个泥古不化的国公世子好吗?
不过程家肯定不同意,管他的,先进门再说。
等嫁进去,木已成舟,谁还能做她的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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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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