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袅湖。韩明止步不前，她保证想过很多场景，但绝不是现在这种。
这何止是湖，这简直就是口井……
韩明在心中挣扎，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烟袅湖。眼神往井边一撇，那边立着一个立牌：烟袅湖。
沅恬兮也没想到，她看向李陌上，李陌上却只是笑笑：“我可没说是个湖。”
地府机制：跳进去。
韩明走到井边，里面黑黝黝的，呼吸声传进去都有回声。可地府机制再次催促：跳进去，接任机制管理事务。
没办法，韩明翻身跳进去。发现底层居然是个屋子，千盏蜡烛如同墓碑，摆上好几排。哪怕站在角落也能感受到温暖。
沅恬兮的声音从上面传来：“韩明！”她也跳了下来。韩明能看到她，可她在上层。井中的屋子形成一个屏障，沅恬兮根本感受不到韩明的存在。
沅恬兮不停在那块圆石上打转，蜡烛旁边却隐隐显出一具灵体，灵体穿着有玫瑰印花的红裙，火一样的头发耷拉在腰间，声音沙哑且不具有实感，说话时仿佛是从透风的某个地方飘出来一般：“韩明，新一代地府机制，就此敲定。整个地府都在你的管辖范围内，你处于地阎之上。只有至高领层的命令可以被你传唤。有什么不懂的，最好现在问，往后未必能见了。”
韩明揉揉眼睛：“不就是个传话的吗？说的这么神秘。”
“……看来你什么都明白，那我走了。”
“诶。”韩明急得上前一步，“上一任机制是谁啊？”
“无可奉告。告诉过你的，我同样告诉过她，这件事是完全保密的。请以后不要再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好吧，那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灵体直接消失在蜡烛中，一点多余的反应都不留给韩明，不过韩明也不需要。
蜡烛对面有一本书，韩明翻开读下两页，发现是前任机制所记的事务簿。吴氵被高层领导推荐过六十七次升空机会，皆被他驳回。后因为私事主动提出。沅恬兮被高层领导推荐过一百九十次升空机会，最后一次婉拒是在昨天。常落烟被高层领导推荐过十八次升空机会，从未被她采纳。
每一个地府管理者都有一个已知职位。例如沅恬兮的草药堂，分配给姚砚倾的巫玩行（玩具店）。本身没什么不对，可偏偏在叶忠黎已分配的夜装池（服装店）后面多加了一句：三界暗情网。
韩明紧紧盯着这几个字：“没想到啊，全都是演技派，一个没漏掉。”
如果像叶忠黎这么乖的都有秘密，那整个地府管理社就都不用说了，恐怕到最后，真正乖巧懂事老实的只剩韩明。尽管韩明在这一百多年内从未乖巧懂事过。
再往后翻，就只有机制事务了。四界一共有三种机制：地府机制韩明；天域机制欧阳雾；灵都机制柳蟐。可以管理机制的领导有很多，但是印在书上的只有一个职位：四界监官。监官分别有两位：归兮与倾岚。
归兮与倾岚都是化名，至于究竟是谁，韩明也懒得去想。可这个欧阳雾，她是半点没有听说过。天域里温岚的左膀右臂，韩明哪怕没见过也听过，可欧阳雾却是来的蹊跷。韩明知道天域不可能找一个极陌生的来做机制。
“看来等风头过去后，我还得调查一下。”韩明继续往后翻，一片空白。正想着怎么出去，书突然自己翻开，里面夹着一张书签：今夜灵都青龙塘，三界机制汇合处。韩明拿起书签，书签是片透亮的水晶绿叶。还没来得及细看，眨眼间已经在烟袅湖旁站着了。如果不是绿叶没有消失，韩明就要以为自己在做梦了。
沅恬兮依然在井里喊着，即使从未得到回应。韩明收起书签，扶住井沿往里面喊：“逗你的，我没跳下去。”
沅恬兮刚出来就迫不及待地问：“你是说，你刚刚用了一种连我都察觉不到的幻术？”
韩明双手搂住她一条胳膊：“不是幻术，是分身。温岚教我的，你不知道也正常。走走走，刚刚看错消息了，机制是让我去青龙塘。你们有谁知道那地方？”
沅恬兮与李陌上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那可是老地方了。”
“李陌上知道有情可原，你怎么也这么肯定？”韩明假装不理解，妄想诈出点什么来。可惜沅恬兮满眼嫌弃，“你忘记谁带你来的了？某种意义上，这也是我的地盘。青龙塘是青江庐祖的宫殿，如果连这都不知道，这么多年我岂不是白干了。而且明明是你的事，居然还有闲心跟我计较这个？”
韩明一听，拉着她就走，李陌上反应过来立即跟上，“等等我啊，这可是我心上人。”说着，过来拉扯沅恬兮。
“她现在是鬼，不是你的心上人。”韩明死不松手，跟看不见他似的。
“那也是我的心上鬼。”他也不依不饶，沅恬兮更是翻了一路白眼，她突然有种想把这两只鬼全部杀死的感觉。
“她也是我的心上鬼，更是半个地府的心上鬼，现在我有需要，她必须得跟着我。”
“哪来的道理，不给。”
“我的道理！我就不松手。”
沅恬兮牌皮筋绳被两鬼左拉右扯，翻着白眼撇嘴，生无可恋到一言不发。
青龙塘的石碑立在右手侧，韩明望向森林，每一棵树都要比鬼高出五倍不止，乍一看以为自己来到了巨人国度。
沅恬兮也有些出乎意料：“他的修为怎么蹦出这么高？吃人了？”
李陌上点头带路：“可以这么说，不过具体还是要问他。”
“呦，口口声声说你们两个是一体的，到正事上反而分得清清楚楚。果然，不论是人还是鬼，男的说话都靠不住。”
李陌上知道她肚子里没憋好屁，用开玩笑口吻笑答：“你不是也说你们两个是一体的？你去问不是更好？如此，下次我就是有理，也再抢不过你了。”
韩明挑眉，“想诈我可没那么容易，如果我去问，你刚好坐收渔翁之利，这对我可没好处。况且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什么庐祖。”
沅恬兮又双叒叕进入劝架环节：“好了好了，我去问，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去问刚刚好。灵都天色易变，总不能还没见到他，却正好赶上天黑，快走吧。”
李陌上在前面带路，沅恬兮夹中间拉住韩明，省得这两只鬼再闹腾。
韩明看着鞋底沾染上的泥土，心中已经断定青蟒就是青江庐祖。也不知道柳蟐是他什么人，居然也能住到青江庐祖的地盘。总之无论沾上什么亲故，对于她都不是好事，她现在只希望青蟒不记仇，能让她跟柳蟐见一面……
越到深处压抑感越强烈，韩明走着走着浑身是刺。
奇怪，这地方并不是暗无天日，怎么会这么不安？简直要魂丧于此。
前方林中枝干迅速生长，将三鬼的去路挡住。“鬼魂勿入。韩明可进，闲杂退避。”
“怎么只有我能去？”并没有得到回应。韩明只好向前走，枝干也只为她开了一个小门。
韩明从小门走过去，回头看到森林恢复原样，可身后除了花草树木什么也没有。沅恬兮和李陌上凭空消失了。
不，也许，是她凭空消失了。韩明意识到这一点，硬着头皮走上脚下的小路。观察四周，每棵树都很有特点，如同形形色色的人。
如果在灵都花草树木都是妖精，那么土地呢？韩明皱起眉，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会不安了，因为脚下有个大妖精，而且真的很大，起码能包揽整个灵都。换句话说，还有天空。
韩明停下，盯着石碑上的字：青龙塘大殿。再往前看，什么也没有。目光所及处，前后左右方都只有这一块石碑在。
韩明真的心累了，干脆坐在石碑前面叹气：“不走了，累死了。反正也得集合，我就不信不来找我。”
石碑也叹气：“你就不能问问我吗？”
韩明懒得理它，一看就是个小孩。“我又不知道你的名字。难道我要摸着你的头说，石头啊石头，请你告诉我青龙塘大殿在哪里？”
“话是这么说，可该问还是得问啊。不然你一直找不到路，难道坐在这里一辈子吗？”
韩明认真思考后，“为什么不行呢？”
“那等你的鬼该怎么办呢？”
韩明想到青蟒，忍不住笑：“就让他等着呗。”
石碑嘟起嘴：“可是地府没有她，你们几只鬼能行吗？你没有她，能行吗？”
韩明终于回过神，“你有办法。”
“没有。可我是个石头，在化形前就存在过很久，上下结合可以预知未来，可也仅仅只是预知未来。不过，我们庐祖有办法。他见多识广，对封印有所了解，也许可以帮你。”
韩明深深叹口气，摇摆不定的心彻底死去。“就怕他不肯帮，我跟他有过节。”
“没事的，只要按我说的做。你往前来一些，这是秘密。”
韩明嘴上说着麻烦，身体却立即走过去，趴在石碑面前：“说吧。”
石碑悄悄伸出两只触手，轻轻摁住韩明。石碑底下凭空多出一个大洞，韩明发现时已经晚了，尚未开口，瞬间陷下去，石碑也慢慢沉进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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