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大人?”
红线已经收入司长霞的袖中,司长霞身子猛地一僵,老者生前的执念随着红线一并涌入了他的脑海。
罗健生,七十八岁,在他三十三岁那年弄丢了小儿子,名叫罗绪,老两口一找就是四十年,前几年老伴儿撒手人寰了,他仍然没有放弃寻找,直到去世前,还是放心不下他的绪儿。
“嗯。”
他背对着泰云摇,纯白广袖垂落,挺得笔直的身影,却有种说不出的凄凉。
又杀人了,他每天都要杀几十上百人,早就见怪不怪。
今天她在场,想必一定很幸灾乐祸吧。
没有关系,故意让她看到的,快点显露原形,这才是他同意她跟上来的目的。
那种自我厌恶的感觉又多了几分,还没来得及收起,就被泰云摇清亮的杏眸撞见。灰色的眼眸狼狈躲闪开,夹着难以置信的错愕,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像是生怕自己玷污了她眼底的澄澈。
泰云摇将他闪躲的神情一一收进眼底,紧抿的唇线,一言不发的神情。她忽然读懂了,他是在怪罪自己。
她抬起头,往前迈了两步,祥瑞红色招文袋在身侧轻晃,轻快又悦动。她认真笃定,笑意盈盈:“我们出发去下一家吧。”
浮屠剑出鞘的清越声打破了沉默,那家人的哭嚎之声仍回旋于寂静的夜晚中。司长霞没看她,只是饶有心事地目视前方,广袖轻挥,脚尖轻点,便将泰云摇揽至身侧。
力道沉了些,上剑后往前走了几步,像是刻意在疏远她。
泰云摇没了最初乘剑的恐惧,胆子越来越大,直接盘腿坐于剑上,借着月光翻看那本《文曲阵法》,每本册子都很薄,她仔细回想了下书架,有的甚至还只有一页纸,但其中的内容却都很用心。
飞剑穿行于夜风中,春夏交接的暖流裹着青草的香味飘来,闻着使人心安。司长霞御剑的速度很快却又很稳,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红弧。
剑忽然放缓了速度,稳稳落在另一处的村落。
墨子归低声道:“师父,里面是个难产的妇人。”
泰云摇合起册子,将其中的口诀和招式学了个七七八八,听到里面是个产妇,不由得联想到过去说书人口中司长霞的母亲,似乎也是在他出生时难产去世的。
司长霞点点头,转身往巷子深处走,泰云摇紧随其后,一路无话。
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屋内传来妇人撕心裂肺的呻唤,产婆忙得不可开交,屋外汉子来回踱步。随着嘹亮的哭声响彻长夜,婴儿紧闭双眼,皮肤通红,像只锦鲤似的挣扎扑腾着。
“生了,是个千金!”产婆向外兴奋地喊着。
这时,来回踱步的汉子才终于把心重新放回肚子里,用袖子擦擦额角因紧张渗出的汗渍。
司长霞站在阴影之中,指尖微动,红线如赤练蛇一般窜出,逐渐攀住、深入包裹产妇的心脏,墨蝶随之纷飞。他没有半分迟疑,动作依旧利落果断,轻扯红线。
“不好了!”产婆大惊失色,叫住身旁同她一起过来的助手小丫头,“快,止血!”
产妇气息逐渐变得微弱,屋内的烛火也被风吹熄灭了几支。
“李三郎……”产婆整个身子都瘫了下去,“秀秀她……”
李三郎哄着襁褓中啼哭的婴儿,笑容犹挂在脸上,试探性地问道:“秀秀她怎么了?”
他把孩子放进产婆怀里,踏入门槛,泪水从眼角不自觉滑落。一瞬间,万籁俱寂。
那是个年轻妇人的魂魄,梳着简单的发髻,她对自己的身躯没有丝毫留恋,任由朝夕相处的丈夫穿过自己,只是踉跄着扑向门外,看着襁褓中的婴儿,眼神温柔又慈爱。
小孩似乎感受到了她母亲的气息,不再啼哭,在产婆的怀中露出静谧的睡颜。
红线飞回司长霞的袖中,同样带着逝去之人的执念。
林秀秀,刚满二十岁,十七岁嫁给李三郎,三年后才怀上这个孩子。如今临走最放心不下的,依然是这嗷嗷待哺的孩子,怕她没了亲娘,长大后受旁人的委屈。
林秀秀看到了他,走过来,道:“谢谢。”
感应到了这份心愿的司长霞,恍惚间心神变得错乱,心脏莫名抽痛了一下。
他错愕不已,瞳孔的光闪了一下,“你不怪我?”
林秀秀瓷白的脸上多了温和,“怎么会怪呢,命罢了。”
“看你们衣着不凡,是仙人吧?”她眼神充满渴求,“我只想知道,我的女儿,以后的人生会顺遂吗?”
泰云摇和司长霞都不知道说什么,因为他们也只是做好属于自己的那份差事,对凡人的命理并不知情。
像是知道了他们会为难似的,林秀秀又说:“没关系。”
她扭头看过去,看向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只是觉得对不住,无端带她来这世上,却没有享过一天的母爱,希望她往后的每天,都要坚强、快乐地活着。”
“会顺遂的。”泰云摇道,“你给了她生命,更给了她这世间最珍贵的念想。”
“李三郎那样疼你,定会把对你的念想都化作对她的疼惜,这村里的人,就连那个产婆,也看着淳朴热络,她定会在爱里长大,会知道自己的娘亲是个勇敢的女子,为了生下她,拼尽了所有力气。”
林秀秀被她说得心有所动,她望着泰云摇,眼底的不舍渐渐释然,笑意满上眉梢:“谢谢你,仙女姑娘。”
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襁褓中睡得香甜的女儿,像是要把可爱的模样刻入脑海深处。尔后,转身朝着黑白无常指引的方向走去,脚步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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