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斜,晚风吹,两人守在诸家门口。
等至黄昏,终于等到一个丫鬟打扮的人出府,孟厌拉着温僖立马跟上。
那丫鬟听见两人的脚步声,一回头惊声大喊:“你们是何人?”
孟厌一把拉过温僖,“不知姑娘是否认识诸家原先那位诸小姐的贴身丫鬟?我弟弟爱慕她,又不好意思说。”
丫鬟满面红云,低头应她,“姐姐,奴家便是诸小姐的贴身丫鬟。”
孟厌一掌拍到温僖胳膊上,“哈哈哈,真巧啊,弟弟。”
温僖嘴角一抽,片刻后笑着问道:“不知姑娘可愿与在下同游陈郡?”
“我愿意!”
三人走到无人的河边,丫鬟捏着裙角,“奴家还不知公子姓名。”
温僖看孟厌,“你自己问。”
说罢,他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孟厌对着他离开的方向小声大骂,“养你还不如养条狗!”
丫鬟蹙眉看着她,疑心他们是拐子,慌忙想走。
孟厌死死拽住她,“我们是京州的捕役,大理寺派我们来查诸蔷自杀一案。”
孟厌唯恐丫鬟不信她,还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你瞧,这是大理寺的令牌。”
令牌实则是孟婆令,上面全是鬼画符。
丫鬟接过令牌查看,见那令牌金灿灿,上面好似写着大理寺三字,“你们想问什么?”
孟厌快速问道:“诸蔷在四月二十之前,见过哪些男子?”
“小姐平时都待在家中,偶尔会去书舍看书,碰见的男子也都是卢公子的好友。”
丫鬟跟着诸蔷去过五六次,因房中备有茶水,兼之诸蔷看书喜欢独处,故而她一般都候在房外。
“青韵书舍?”
“是。”
诸蔷日常进出有贴身丫鬟跟着,若真有男子接近她,只会是在青韵书舍。
孟厌向丫鬟道谢后,找到在一旁哼哼唧唧生气的温僖,“那人藏在青韵书舍!”
青韵书舍内,书舍掌柜带着他们找了一间又一间书房与密室。
最终,孟厌从画中陈设之物,确定青韵书舍挨着湖边的一间书房,便是诸蔷被欺辱的房间。
房中有一间密室,与画中陈设一模一样。
温僖:“为何书房中会有密室?”
掌柜贴心为两人解惑,“红袖添香乃是风雅之事,一时情难自禁乃是常事。”
孟厌环顾四周,书房有一门一窗。
而这间密室唯一的出口,在书房的柜子旁。
诸蔷不是傻子,丫鬟就在门外,她没道理跟着一个陌生男子进入密室。
就算真有人翻窗进来,或者有人早早埋伏在房中,一个大活人不可能没有任何动静。
种种猜测排除,剩下的可能便只有:
这人应是诸蔷的熟人,与她约好在密室相见。她进房后,自愿去了密室。
孟厌:“五年前,这间房,谁来的最多?”
掌柜想了想,回道:“应是南宫公子。五年前,他曾租下这间书房半年之久,有时会带女子来房中吟诗作画。”
扯来扯去,此案又绕到南宫扶竹身上。
崔子玉来回跑了几家书斋,也找到一个线索。
有一家书斋掌柜道:“《诸芳尽》是何人所画已不可考。不过,我瞧这画,像是出自南宫公子之手。”
他拿出一幅南宫扶竹曾卖给他的字画,“他有一回说自己缺银子,便将此画卖给了我,说是他亲手所画。”
崔子玉拿着那张纸与南宫扶竹的字画对比,从下笔顺序与笔锋力度,确实像出自一人之手。
三人在城门碰头,彼此交换线索后,齐声说道:“难道我们被他骗了?”
崔子玉尤为气愤,当日她已快把真相诈出来了。
偏偏这俩二百五在旁露馅,匆忙间,才让南宫扶竹想到应对说辞。
“现下怎么办?”崔子玉瞋目切齿,孟厌与温僖心虚低头,不敢看她。
许久后,温僖抬头,笑着回她,“要不……我们再去诈诈他?”
崔子玉还在气头上,他不敢惹她。可孟厌一直用手挠他的腰,示意他说话。
没办法,跟班得有为主子随时赴汤蹈火的觉悟。
“做人跟班嘛,哪有不苦的。”
三人正准备去南宫府埋伏,一回头,远远看见一绿衫公子朝他们挥手。
见他们立在原地,他兴奋地小跑过来,“怎又是你们,诸蔷那个案子有眉目了吗?”
眉眼清清亮亮,笑容徐徐绽放。
真是好一个满楼红袖招的俊美少年。
南宫扶竹见三人不理他,疑惑道:“你们今日怎么不说话?”
“打他!”
三人齐声回他,顺带将他按倒在地。
拳头落下,崔子玉打的最狠,一拳打在南宫扶竹的脸上。
喷涌而出的鼻血,溅了温僖的白衣一身。
“快说,你是怎么欺辱诸蔷又逼迫她自杀的?”孟厌叉着腰,一只脚踩在南宫扶竹的脸上,恶狠狠问他,“再不说实话,我们打死你!”
旁边的温僖泪眼摩挲,看着白衣上的血,惋惜自己又少了一件能穿的衣衫。
南宫扶竹无故被三人暴打一顿,躺在地上痛哭流涕,“我没见过诸蔷,更没欺辱过她。”
崔子玉见他仍在狡辩,作势又想打他。孟厌怕闹出人命,赶忙吩咐温僖拦住她。
南宫扶竹抵死不认,三人只好继续问。
孟厌:“五年前,你在青韵书舍租下一间有密室的书房,是不是?”
南宫扶竹:“是。可我就去过几次。”
他当时怕爹娘发现他常在妓馆,便想了个自以为绝妙的好法子。租下青韵书舍一间有密室的书房,对爹娘说在书舍看书,实则带着赤水在密室中欢好。
后来赤水嫌弃密室没窗,来了几回便不来了。
银子已付,掌柜也不退,他想着也没花多少银子便没管。
孟厌:“那间房的钥匙呢?”
他们问过青韵书舍的掌柜,那掌柜说若有人租下房间。他便会把此房的一把钥匙,连同密室唯一的一把钥匙交予那人,到期收回即可。
“我给他们了。”
“他们是谁?”
“常跟我在书舍吟诗作对的几个兄长。”
孟厌记起来了,他说的应是那日在亭中的另外三个人。
南宫扶竹将钥匙丢给几人后,再未管过。
连他都不知晓,这把钥匙在谁手上,又是谁还给了掌柜,“到期后,掌柜没找我讨钥匙。”
书房之事问清,崔子玉拿出那张春画和书斋掌柜给她的画像,“这两张图,下笔顺序和力度几乎一样,你又如何解释?”
南宫扶竹撑起身子查看,“画像是我画的,这张春画却不是。”
“为何?”
“因我画的每一幅画,都会刻意在一些不起眼的细节处写上赤水扶竹。”
南宫扶竹指着画像中女子飘起的裙角,“你们看,这里写了的。”
三人一瞧,画中女子的裙角边确实有“赤水扶竹”这四字。
字写的小,又与裙角处的皱褶连成一片,若非南宫扶竹告知,旁人万万看不出来。
崔子玉拉着孟厌和温僖聚在角落商议,孟厌觉得南宫扶竹说的每件事都能解释的通,观他所言也确实不像在说谎。
南宫扶竹躺在地上,见三人又聚在一块窃窃私语,索性说道:“你们若不信我,可以去问赤水,我自六年前开始,时时与她在一起。”
崔子玉带着孟厌离开,温僖留下来看住南宫扶竹。
她们径直去了浮戏馆,赤水一听她们的来意,扑哧一声笑出声,头上的步摇乱颤,“那傻子连踩死蚂蚁都不敢,遑论逼人自杀。再者说,六年前到现在,他都与我在一起。”
孟厌问起城中关于南宫扶竹欺辱女子的传言,赤水面露疑惑,“不会是他。城中那些小姐受辱的日子,他在浮戏馆。”
赤水也觉这事古怪,明明南宫扶竹再三解释不是他,亦有不少人证为他作证,可为何那些女子依旧笃定是他。
南宫扶竹的嫌疑洗清,她们回去时诚心向他道了歉。
他倒毫不在意自己被打一事,拍拍身上的泥土,擦擦脸上的血便准备打道回府。
等他走了几步,崔子玉不甘开口,“为何你们下笔的顺序与力度几乎一致?”
她来此的路上又仔细看了这两张画,若不是其中一张画中写了小字,横看竖看合该是出自一人之手。
南宫扶竹回头,坦然回道:“因为教我们作画的夫子是同一人。”
他们五人学画时,都拜了陈郡远近闻名的书画大师陆岸为师,一起学艺又师出同门,所画之画自然相似。
“你把画给我再看看,”南宫扶竹伸手讨要那张春画,“四位师兄的画作,我房中都有。你们若信得过我,且随我回府。”
三人跟着他回家,在书房中,他找出其余四人的画铺在桌案上。
然而,通过女子手中粉团蔷薇的勾染法处理,他得出结论,“这画,应该是卢兄画的。”
“啊?”
三人齐齐震惊。
南宫扶竹眼见三人不信,直接指出区别之处,“卢兄画花,喜欢细勾细染。我与三位师兄呢,一般是细勾粗染。”
诸如孟厌与温僖之类的外行人瞧着确实一样,崔子玉同是作画之人,有了对比,终于觉察出了不对,“确实像是他画的……”
“可是他五年前,他不是在家闭门看书吗?”
“没有啊,他五年前去过青韵书舍,我碰见过他好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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