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长生阁给的符咒,风雪对商队并没有影响,但行了一天一夜之后,领头的商人看着依旧一望无际的茫茫雪原,还是忍不住感慨道:“不愧是第一世家,也不知这百里冰霜下又埋了多少白骨。若不是同长生阁有往来,想来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根本不配踏足此地。”
“谁说不是,”另一个人附和道,“长生阁里的人都是要飞升成仙的,又怎可能与我等凡夫有来往。”
几句话随风而散,传到刘二他们的马车中时,早已微若蚊音。长宫砚闻此却轻声道:“长生阁并没有看不起谁,大家都是凡人,都躲不过生老病死。其实从前的长生阁并不是这样的,从前雪原上也曾有过春夏秋冬,只是十一年前发生了一桩事情,老祖一怒之下设了法阵,再不轻易让外人进来了。”
王落闲不免好奇道:“十一年前?什么事?”
“我也只有一次偷偷听父亲与老祖争执时提到,十一年前姑姑受了外人的蛊惑,离开了长生阁,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姑姑?”王落闲蹙了蹙眉,随即惊讶道,“长宫琉璃?原来长宫氏中真的有这样一个人?”
“你竟叫的出我姑姑的名字。”
“虽然世人不知晓她,但我不是寻常的世人,”王落闲回答着还不忘显摆一下自己,“长宫氏自立足以来,族中只有男丁,从来没有女儿,所以长宫氏才能多年香火不断,一直稳坐第一世家。然而那都只是世人自己以为罢了,长宫氏中一直有这样一个传言,若是氏族中有女儿降生,那么这个女儿来日必能得道飞升。老阁主难道就不曾想过,长宫琉璃并非是和外人逃离了长生阁,而是得道飞升了?”
长宫砚没想到他知晓这么多,惊讶之余却还是摇了摇头,沉声道:“姑姑她最后并没能飞升,而是死在了异乡。
“据说当年姑姑降生时,老祖十分高兴,要知道,成神乃是凡人多年来求而不可得的东西,即便如长生阁一般,最多也只能不老不死,却同仙道还差之甚远。所以老祖为姑姑的降生特意卜了一支卦,谁知卦象上的内容却叫整个长宫氏族都难以接受。卦象所示,我姑姑颠沛流离,年少早夭。老祖自然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便将姑姑藏了起来,妄图躲过劫难,这也是世人不知晓她的原因,可惜她终究还是离开了长生阁,没能活过十七岁。”长宫砚说到此处脸上添了几分叹息,“若是不卜那支卦便好了,至少她之前的人生还能过得快乐些。”
长宫砚说完,马车内一时静默,刘二随手捡了一根草药道:“所以呢,长宫龄也给你卜了一卦,说你也年少早夭?”
长宫砚闻此却没有说话。
王落闲有些意外的看着他,终于明白长宫龄为何要将他藏起来了。
刘二将药草叼在嘴里,甚是不屑道:“那老匹夫懂什么?人的命运怎能凭一支卦象就决定,你还是少听些他的话为妙。”
“不,老祖的卦从来不出错,”长宫砚看着车外皑皑白雪道,“长生阁年少早夭者没有一个活得长久,我姑姑是这样,想必我也会这样。”
柳清寻着急的拽着他的手,结结巴巴道:“阿、砚,我、我在呢,我不、会让你死的。”
“是啊,你不会死的,”刘二笃定的接道,“至少三十六岁以前,你都不会死。”
长宫砚见他说的确有其事的样子,不由道:“你怎知晓?”
刘二作势掐了掐手指,答了两个字:“卜卦。”
“恩人,不是我不信你,”长宫砚看着他,甚是诚恳道,“只是你手势错了。”
刘二:“……”
随着商队一路到了北方十六城后,刘二便买了两匹快马,和王落闲各带着一个孩子向江南进发。
王落闲带着柳清寻驾马行在大江边,看着江上奔流不息的滔滔江水,不由道:“刘兄,你少年只身闯荡时,便是走的这一条路吧?”
刘二正跟着长宫砚一道嚼干粮,含糊不清道:“嗯,这条路最快。”
“我也觉得,如果是你,一定会走这条路。”
“嗯?”江水声太大,刘二一时没听清。
“没什么,”王落闲脸上的笑意甚了甚,“能同刘兄一道再走一遍,我很高兴。”
刘二闻言不动声色的弯了弯嘴角,咽下了干粮,“对了,你从前去过江南么?”
“那是自然,我从前也是有名的大侠。”
“知道,采花贼公子常欢嘛。”
“不是!”王落闲炸了炸毛,“那都是世人对我的误解!”
“好好好,王少侠,既然如此,等到了江南,你招待我们。”
一声“王少侠”听得王落闲十分受用,立刻大包大揽道:“那有什么,一切好说。”
“两位恩人,”这时长宫砚开口道,“我们不走官道改行小道,要是路上遇到劫匪怎么办?”
刘二当即道:“王少侠在这里,你们怕什么?”
“不不不,”王落闲摇了摇头,“应当是‘去无归’的少主在这儿,你们怕什么?”
刘二:“……”
因为挑了最好的马,又抄了近路,几个人不消半月便来到了江南。
长宫砚和柳清寻都是头一回来到江南,看到烟花三月的景致之后,都兴奋的满大街乱窜。王落闲跟在后头花钱如流水,想要什么就买什么,几乎买完了一条街。刘二方从酒肆钓了一壶酒出来,就看到两个孩子又赖在一个糖油饼的摊子前不肯走了。
长宫砚好奇的琢磨道:“甜的?”
柳清寻很肯定的点了点头:“嗯,连、气味都、好甜啊。”
长宫砚咽了咽口水:“想吃。”
柳清寻也咽了咽口水:“嗯,想、吃。”
王落闲当即丢了一粒碎银:“大娘,来十个,多放馅,要最甜的。”
大娘见他出手如此阔绰,忍不住道:“好咧,两个小少爷有您这样的兄长,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福。”
刘二喝了口酒,心道,废话,人傻钱多么。
只听王落闲笑呵呵的应道:“不是我的阿弟,是我的孩儿,对了,就是我同他的孩儿。”他说着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刘二。
大娘听完,人都楞住了,差点整只手按在滚烫的热油上。
“噗——”刘二也一口酒没咽下去,喷了出来,他看着随即又眉眼带笑的王落闲,怒道,“你小子站在那儿别动,老子保证不打死你!”
江南多平原丘陵,刘二随便寻了处无主的山头便住了下来。
年轻时一个人走南闯北惯了,对于这种深山独居的生活倒是信手拈来,砍竹子、造竹屋都一手操办了。
待把屋中物件归置完毕之后,他才从镇上的客栈中将王落闲他们接了过来。
王落闲看着面前有模有样的宅子咋舌道:“刘兄,你建屋子怎得不叫我?我这把剑削铁如泥,砍竹子更快,有我帮你不是能事半功倍么?”
“不用沾手,都是些粗活。”刘二心道你负责貌美如花就行了。
下午刘二驾马去镇子上买了两壶酒、一斤糯米糖藕和两只叫花鸡,庆祝他们正式落了脚,因为两个孩子不能喝酒,刘二又买了一壶酸梅汁,晚上的时候,几个人对月豪饮,好不畅快。
长宫砚咬了一只鸡腿,十分好奇的问道:“两位恩人,说起来此事与你们毫不相干,为何你们不但一路追到了长生阁,甚至救了我们之后还如此朝夕相处的照顾我们?”
刘二心道总不能说他们是被困在此处,不得不同他们一道,于是胡诌了一个理由道:“见你们如此不如意,便不由想起自己年少时,于是情不自禁的出了手。有道是帮人帮到底,既然出了手,自然要护你们无虞。”
王落闲不动声色的喝了口酒,抬头望月。
长宫砚闻此却甚是动容,鸡腿都不咬了,举起酸梅汁敬道:“两位恩人,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刘二当即从善如流的应道:“自是好说。”
酒过三巡,长宫砚和柳清寻便先回去睡了,王落闲喝着酒突发奇想道:“刘兄,我们寻个谋生的手段吧?”
“谋生?”刘二心道银子这么快就花完了,从袖中掏出几锭硕大的金锭子扔给了他。
谁知王落闲拒绝了他,还振振有词道:“刘兄,既然隐姓埋名了,就应当自食其力。”
刘二瞥了他一眼,心想也不知道差点买下一条街的是谁,就听王落闲又道:“刘兄,要不我们卖药材吧?让柳清寻带我们找野山参。”
“这里是江南,哪儿来的野山参,找灵芝还差不多。”刘二喝了一口酒,纠正道,“柳清寻只是人参精,并不是神仙。”
第二日。
“刘兄,又挖到了一支!你快来看!”
刘二缓步走上一个小土坡,就看见堆了半箩筐的山参,不由抽了抽眉角。
真是撞鬼了,这种小土坡里怎么可能有山参,而且每一支都品相这么好,即便在北方十六城都未必找的到这样得天独厚的土坡,不,不是未必,是一定找不到!
刘二严重怀疑是不是这些山参闻着味儿,认亲来了。
“刘兄,柳清寻可真厉害,我看不用等到晌午就可以收工了。”
长宫砚也在一旁笑了笑:“清寻以后就负责养我们了。”
柳清寻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点了点刘二的脚下:“这、这里也有的。”
刘二:“……”
临近晌午,刘二带着他们烤了些野味后,便背着竹娄和王落闲一道驾马去镇上卖山参,留下长宫砚和柳清寻看家。
临行前,长宫砚小声嘱托他:“刘大哥,能从镇上带些笔墨纸砚回来么?”
刘二知晓他是要教柳清寻读书写字了,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道:“这里的山林虽然浅,但每一处都长得差不多,就算出去玩也别跑太远,知道么?”
“好的,刘大哥。”
二人驾马行远后,刘二见王落闲一直憋着笑,忍不住道:“何事如此高兴?”
“刘兄,”王落闲终是哈哈一声笑了出来,“我觉得你现在真的好像个老父亲。”
刘二原想把他揪过来打一顿,但考虑了片刻还是没有动手,也露出了一个笑:“这不是我两的孩儿么,为兄自然要照拂好。”
王落闲闻言差点没拉住缰绳,不由道:“刘兄,你学坏了。”
“无毒不丈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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