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阎罗。
一只无人见过的厉鬼。
刘二看着面前被人叫做“不见阎罗”的少年,心下“哦”了一声,原来这便是凡尘最凶戾的一只鬼。
长宫砚收回运息,缓缓站起身,濯濯似清莲的脸上一片怒容:“不见阎罗,你杀人收魂,叫他们难以再世投胎,贫道今日便要除了你,将罗参城中的魂魄重新讨回来!”
长宫砚从未如此动过怒,一众道长听到自己徒儿的魂魄竟是被不见阎罗收了去,当即布起法阵。
此时焚荒阵已有所减退,众道长按法阵站位后,将不见阎罗围在其中,继而口中念起除鬼的法诀。
不见阎罗却只是不以为然的瞥了他们一眼,一手抓住阵眼,生生将法阵撕碎。顿时,道长们被法阵反噬,尽数倒地不起。小道士们见状都快吓懵了,长宫砚已掌中化符,飞身击上前去。
不见阎罗抬手挡下符咒,双眸看向刘二,下一瞬,便已站至刘二面前。
“刘兄小心!”王落闲提剑赶至,挡在刘二身前,一剑斩向不见阎罗。
他剑势凌厉,挥出去的剑气直将一座屋子劈开,不见阎罗却只是抬起一指便轻松挡下,随即又是一指击向王落闲。
眼见着王落闲要吃亏,刘二当即将王落闲揽到身后,抬掌生生接下了一击。
刘二此时半数灵门开启,体内法力磅礴,对掌时使了十成十的气力,直接将他击飞了出去。
不见阎罗堪堪站稳,诧异的睁了睁眸子,随即嘴角渗出了些许血丝。
长宫砚趁机将一张金符贴在了不见阎罗身上,一道金色法阵便平地而起,无数触须从法阵中生出,缠向阵中少年。
触须恍如活物一般,所过之处,电闪雷鸣,将周遭的房屋夷为平地。
不见阎罗蹙了蹙眉,竟赤手扯住了触须,被触须炸的皮开肉绽也毫无所觉,随即将它们连根拔起,整个阵中发出狂暴的雷闪之声,金色法阵应声而碎。
“连长生阁的‘不动阵’都被破了……”趴在地上的道长不免瞠目道,“这世上当真无人能降服的了它了……”
不见阎罗直径飞向刘二,脸上不怒反笑:“总算像样了些。”
刘二拔出砖墙上的袖剑,迎了上去:“把魂魄还来,老子要带他们重入轮回。”
“可以。”没想到对方应得爽快,随即抬手在虚空处点了一点。
刹那间,罗参城上空浮现出无数魂魄,有平头百姓,也有道观修士。
众道长在底下看到自己的徒儿后,眼眶不由有些湿润。他们方要喊一喊他们的名字,下一刻,数以千计的魂魄尽数蹿入刘二怀中的竹简。
“一共两千二百三十一只,你收好了。”
刘二不明他是何意图,竹简已凭空展开,继而一行行金色小字在竹简上迅速显现。
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纷纷望向刘二,惊觉此人绝不仅仅是个小道士这么简单。
刘二握住发烫的竹简,重新将它收回怀中,警惕的看着不见阎罗。长宫砚已趁机又攻了上来,他借了一柄拂尘,手中术法疾发,转瞬间便缚成了一张大网。
不见阎罗看着网中重重术法,知晓一时难以勘破,有些烦躁的啧了一声:“此处老鼠着实多,我们换个地方聊。”
刘二方反应过来后一句话的意思,只觉身上一阵麻木,尚来不及还手,便被对方带离了街市。
身后传来王落闲的大喊:“刘兄——!”
罗参城一处僻静小巷。
不见阎罗看着刘二,脸上虽带了笑意,神色间却仍是浓重的不悦,整张脸看上去有些滑稽的矛盾。
刘二既来之则安之,在没摸清对方底细前也不准备先发制人:“说吧,要细聊什么?”
不见阎罗倒也不准备同他绕圈子,直白的开口:“黄金屋里见到你时,我原以为你没什么出息,现下看来,倒是我妄断了。”
黄金屋?
“你便是冒充沈玉照之人?”
“冒充?”不见阎罗似是有些好笑,“这世上本就没有沈玉照此人。”
那就是说,后来见到的沈玉照也是他?
刘二见对方一派不以为然之色,忽然觉得被人耍了,心下骂了声娘。
“你接近我究竟有何目的?你又怎知长生阁外埋了一座金山?”
“自是有目的,也自是知晓。”对方似是不想不回答他,也自知刘二一定猜不出来,应得有恃无恐。
刘二不由又在心里骂了声娘,脸上染起了一抹不耐烦:“既然目的达到,便快点滚吧。”
即便刘二冲开半数灵门,也只能小伤他,真打起来未必有胜算,况且刘二心下挂念王落闲,实在没必要在这里同一只不相干的鬼鱼死网破。
不见阎罗毫不在意刘二的恶语相向,复又问了一句话:“乾坤,你可还记得这座城?”
刘二闻此,不由愣住了。
乾坤?
他怎么知道他是乾坤?
这只鬼究竟是谁?
就在这时,一张金丝大网突然缚向不见阎罗,少年瞬移避退,因为叙旧被打断而蹙了蹙眉。不远处,长宫砚已经赶至,拂尘间白光闪烁,下一刻便化成烈焰迅速击向不见阎罗。
“凡尘的老鼠当真烦人。”少年躲过金网,抬手挡下烈焰,弹指一击,直向长宫砚命门。
那攻势极其凌厉,长宫砚闪身避过,谁知攻击竟一起转了向,他忙用拂尘避挡,只听“呯!”的一声,拂尘转瞬间被击得粉碎,他自己也被后劲推飞了数丈远。
不见阎罗复又看向刘二:“罢了,看你这副样子便知你不记得了,以后再来问你。”
长宫砚见他要走,不由出声道:“道友,拦住他!”
在搞清这只鬼究竟是谁之前,刘二不想贸然出手,况且拦下了又如何,长宫砚又降不了他,不过是浪费时间。
既然不见阎罗愿意收手,给了大家台阶,那自然是就着台阶下了方是明智。
刘二想着作势出手,实则不露痕迹的推了不见阎罗一把。不见阎罗自然察觉了他的用意,转瞬间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回来!逃什么!”刘二又朝前追了两步,将戏做足,“老子还没收了你呢!”
“道友,别追了!”长宫砚不疑有他,忙道,“恐防有诈。”
刘二走向长宫砚,将他扶起:“阁主,无碍吧?”
长宫砚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贫道果然修为不济,连一只邪祟都收服不了。”
“阁主不必自贬,确实是他太厉害了。”
长宫砚又摇了摇头,笑意间有些苦涩,继而道:“道友,那些魂魄你且收好,待回到长生阁后,再与众道长一道施法超度吧。”
“阁主不必思虑此事,魂魄已尽数安置,自会投胎转生的。”
长宫砚疑惑的蹙了蹙眉,正要开口,前方传来王落闲的声音:“刘兄!刘兄你没事吧?”
“贤弟放心,”刘二看着向他奔来的少年,展了展眉,“为兄很好。”
几日后,各道观都将养的差不多了,前去三清殿辞行。
一场罗参城围剿,各道观都死伤无数,三清殿中不免一片颓丧之色。虽然修道之人早已看破生死,但被邪魔外道如此欺负却毫无还手之力,心中总归郁结。
至于清溪道长一事,若传出去,便是整个道界的污点,于是所有道长都心照不宣的将此事瞒了,并严令禁止门下弟子乱嚼舌根,罗参城中的罪孽自然一并都归给了不见阎罗。
王落闲觉得没有在罗参城中帮上刘二的忙,很是愧疚,这几日脸上也都不大好看,刘二见他站在三清殿中发呆,忍不住抬手勾住了他的肩:“落闲老弟,为兄已经都好了,不用担心。”
“可是长生阁的药师说你身上的尸毒无解,若是攻入肺腑……”
“几个凡人懂个屁,老子可是地府少君,区区尸毒能奈我何?”刘二不以为然的说着,忍不住逗他,“老弟若再哭丧个脸,真是可惜了这一副大好的皮囊。”
“刘兄,其实从前不见阎罗真的是怕我的,也不知为何这次他非但没有逃开,还同你动起手来。还有师父他也是,到底溜去了何处,要紧关头怎么就不见了,若是他在,一定能解了你的尸毒。”
“你确定罗参城中的就是不见阎罗?”
依传闻所言,不见阎罗出手,必定尸骨无存、魂魄消散。然而那日罗参城中却并非如此,少年郎不但手握两千多只魂魄,还尽数归还于他,以至于刘二以为他并非是传闻中的那只鬼。
“刘兄,我见过他,不会弄错。”
若是不错,那他蛰伏长生阁多年,应当不仅仅是为了见自己。
毕竟谁也猜不到几年后刘二会来长生阁,更不晓得他会入黄金屋。倘若刘二不来,这几年的时间不就全打了水漂,他不相信闻名天下的恶鬼会如此清闲,虚耗时光。
所以不见阎罗留在黄金屋,又化身沈玉照的目的是什么?
会是长宫砚么?
思及此,刘二不由抬头看向殿上的长生阁主。
此刻,长宫砚脸色发白,应是内伤未愈,但站在玉阶之上,仍是一派濯濯之色:“各位道友,罗参城中虽经历一劫,但相信道界定能历劫重生。与此事中,贫道深觉自己修为浅薄,实在担不住阁主之职。贫道愚拙,只有卸下此担,方能稍稍宽慰羞愧之心。今日,贫道便将阁主之位传给吾儿长宫易,希望他能承先祖之志,以大道为己任,好好肩负起整个长生阁。”
众道长听前半段时,都觉长宫砚自谦过甚,他好歹在罗参城中与不见阎罗大战了数个回合,而一众道长加起来却被对方一击倒地,着实没有颜面。若长宫砚修为浅薄,那他们便是毫无修为。可是听到后半段后,便明白长宫砚为何要这样说了,这是铁了心要将阁主之位传给自己的儿子。
罗参城一战中,清溪道长最后是被长宫易一剑砍掉了脑袋,论起来,罗参城的比试若是没有暂停,最后获胜的也确实是长宫易。
于情于理,他的阁主之位坐得名正言顺。
王落闲没想到今日会传阁主之位,眼睛都睁圆了,刘二才想起来道:“柳元之呢?”
“不知道,”王落闲提起此人就气,“这小子居然临阵脱逃,连罗参城都没去。若是打定主意不去,当初便不该提什么比试之事。这几日,我还找人打听过他,但都没找到他。”
柳元之不见了?
“刘兄,我们快上去阻止,不能让长生玉落入长宫易之手。长生玉是你的,只能是你的。”
王落闲说着便要冲上去,被刘二一把扯住:“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强抢,你是要同这些道士打一架么?如今为兄可没力气打。”
“不会的,这些道士不敢同我们撕破脸的。”
“为何?”
“因为……因为我师父啊,他们不敢同我师父打起来的。”
刘二总觉得不是因为莫问真人,正要再问一问,殿上一个法阵已平地而起。
这个法阵他曾在石境中见过,母亲当年便是用此法阵将长生玉渡给了他的兄长——长宫砚。
刹那间,长生玉发出血红色的光芒,夺目异常。
“刘兄,再不抢就……”王落闲急匆匆说着,话到一半却忽然顿住了,只见长生玉径直飞落下来,停在了刘二手上。
这一幕,在场所有人皆始料未及,饶是刘二也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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